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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見蕃國公主視線游移迴避,他便又笑語道:「前堂人聲雜亂,並非話事所在,請公主隨我入中堂議事。」
說話間,他左行一步,側身而立,請這蕃國公主隨其同行。
葉阿黎頷首低應,緩步入前,與這位唐國雍王保持著半丈距離,亦步亦趨的跟隨於後,動作姿態略顯拘泥僵硬。
待入中堂,分別入座,李潼也不諱言前事,開口說道:「蕃國與我大唐久作爭鬥,民間也因此積忿頗深。此前又有新戰於青海,坊里因此不失警惕,民眾也並非蓄意迫害公主。
我大唐民風勇健豁達,不失包容,四方夷人游眾,多能於此安居樂業。公主入京這段時間,想也有見。發生這樣的誤會,終究還是在事者失於照顧,及後我會著涉事員佐登邸請罪,打罰俱由公主,只盼公主不要因此而久積忿氣。」
葉阿黎這會兒心態已經平和下來,起碼是能在這位雍王殿下面前平靜應答,聞言後只說道:「王政昌明,所以民情義勇。初時受厄,確是難免悲憤,但及後又想到我亦將沐此昌明浩大王恩之中,與閭里義勇久為鄰居。如此生人大幸,自能化解些許薄忿,殿下無需為此更作人事的處斷,蕃女縱有拙劣狹量,但也能略曉大義,渴慕名王教化。」
跟情商高的人談起話來,總是很愉快的。聽到蕃國公主這麼說,李潼倒是不免對其頗生好感,於是便又說道:「此前郭參軍歸京述事,便盛讚公主諸種。如今親見,確是端莊不俗。
京中本有禮待蕃賓的邸堂,但此前諸司事務勞碌,不暇整理,恐唐突貴賓,所以暫就坊中安置。如今邸堂也專為公主清理出來,或不及故業起居順心,但地傍皇城,諸事需求都可及時傳告行台,明日便請公主遷入新居,屆時我再攜家人前往賀喬遷之喜,務必使公主能感盛情,賓至如歸。」
第0671章 王眷赴宴,如臨敵陣
有了雍王殿下的親自過問,行台再處理起蕃國公主有關事宜便效率得多,用了半天時間便將城中光祿坊一座原本隸屬鴻臚寺、專給外夷賓客居住的宅院收拾出來,用作蕃國公主遷居。
這宅院未必比得上宣陽坊宅居廣闊,但光祿坊直當皇城朱雀門,位於皇城宿衛護衛範圍之內,地理位置自然遠非宣陽坊可比。
當然,對於長安城中權貴人家而言,太過靠近皇城的坊居雖然位置出眾,但規矩同樣森嚴,居住其間約束有加,反倒不如城中別的坊居住起來舒適。
畢竟長安城格局如此,不像神都洛陽還有一道洛水將皇城與城中坊居分隔開。因此朱雀大街傍近皇城的幾座坊居,通常不會有什麼顯貴人物居住,多是各官廨外設機構以及各色課役番上所居。
真要有什麼權貴人物被安排在這樣的坊區里,那就需要注意檢討一下了,是不是有哪些方面已經讓君王警惕,所以才將人安排在眼皮子底下。
李潼將這蕃國公主安排在光祿坊,也有此類的心思。宣陽坊發生的事情雖然是一樁誤會,但會不會腦海中突然哪根弦搭錯、給你提了個醒?還是老老實實蹲在皇城附近,安生過活吧。
見過雍王殿下之後,蕃國公主在長安的處境也一改此前的無人問津。仿佛整個長安城突然意識到有這麼一位來自外邦的貴族讓雍王殿下頗感興趣,當天下午宣陽坊邸中訪客便驟然增多了起來。
甚至就連入京後就杳無音訊的郭元振,也再次出現在宣陽坊邸中,詢問公主喬遷新居有什麼需要準備的。當然也不是郭元振硬趕上來湊熱鬧,光祿坊隸屬長安縣管轄,他身為長安縣主簿,本就職責之內。
葉阿黎歷透人情冷暖,即便再次見到郭元振,也沒有斥問對方何以此前音訊絕無、對她不聞不問,仍是禮數周全的接待。只是在與郭元振交談的時候,心中積事欲問,但總是欲言又止,反覆思量之後,最終也只是吞聲自忍。
因有行台官佐熱心張羅,第二天午後,葉阿黎便搬入行台為之提供的新住所。姑且不論院舍寬闊與否,單單內里陳設並諸配給器物,就遠比此前邸居奢華了數倍。
與此同時,邸中早有西大內所調出的宮婢、仆傭等等,在楊思勖的義兄、宦官楊緒的張羅下忙碌的籌備著之後雍王殿下登邸來訪的宴席。
早在蕃國中時,葉阿黎見識過大論欽陵的莊園環境並宴客場面,當時已經頗感震撼,只覺得哪怕就算是唐國最頂層的權貴,無論再如何奢華鋪張,也就無非如此了。
可是當她真正受到大唐優厚禮待的時候,才意識到當時自己想法還是少見多怪。唐人真正頂層的奢華,也是她無從想像的。
這一座新邸,入門來便是一堵漢白玉影壁,打磨的圓潤無比,光可鑑人。轉入前庭,諸奇花異柱植滿兩側的花欄。雖然早已經錯過了花期,但信步行過,哪怕單單只是植株都有香氣撲鼻,更勝最頂級的薰香。
遊廊橫欄漆色精美,工藝之巧甚至還遠遠超過了蕃國權貴使人重金收購的蜀中漆器。樓宇樣式奇麗,檐獸栩栩如生。廳堂內雖有帳幕垂設,但卻並不是蕃人慣用的厚氈,織錦羅紈隨風而動,哪怕只是當堂閒坐,自有色影迷人。
中堂里連扇的玉屏,鏤空雕琢著各類精巧的圖案,兩尊數尺高的博山爐香菸裊裊,讓整座廳堂都沐浴在沁人心脾的香風中。更有各類玉雕金鑄、鑲嵌珠石的精緻伴手玩物,就那麼隨意擺設在席案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