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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人家的豪富,李潼早有預料,否則也不會選他們下手勒索。唐人的儲藏之風更不必多說,中唐元載光胡椒就能收藏八百石之多。
可是這些人家收藏種類如此駁雜、數量如此驚人,還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計,同時也讓他更加憤怒。
你們存儲糧食、布帛、金銀銅錢珠寶也就罷了,醬菜幾萬罐、草蓆八萬多領,這特麼不純粹有病嗎?別說你們儲藏還要各種成本,老子抄家折價都不好盤算!
而且,各種奢侈品收藏再多,對民生影響其實有限。畢竟尋常小民日常生活,根本接觸不到這些東西,更不要說消耗了。
可是各種日用品價值不高,消耗量又大,收藏這麼多,對民生的影響那就大多了。大唐這些土豪們真是實實在在給李潼上了一課,你覺得東西太普遍尋常,不能欺行霸市搞壟斷,那是因為你倉庫不夠大!
抄了這十幾家,物貨所收頗豐,價值多少實在不好說,實在沒有一個比價的標準,而且運輸、存儲與處理也是一個極大的麻煩,這是不好的一方面。
但好處同樣不少,本身這些物貨就全都是有價值、有用處的,長安想要重新恢復秩序,各類物資的需求本就極大。而且大亂新定,市面上難免吝惜銷售而熱衷儲藏,物資一定會出現一定程度的短缺,價格也容易被人把控。
古代商品經濟或不發達,但並不包括長安這種規模宏大的城池。如果市易蕭條,民生將會大受影響。就算李潼眼下權力極大,也不好直接干涉市場行為,我有貨、但我就是不賣,你能怎麼著?
如果強行頒布一些政令,乃至於抄家奪貨,那只會讓市場更加蕭條,乃至於造成人員物資的大量出逃。李潼大軍規模就算再擴大一倍,也難以完全控制整個長安城。不講規矩,那就一拍兩散。
現在手裡擁有了這樣一批物貨,那就有了影響市場、平抑物價的資本,可以將市場秩序重新建立起來。只要市面有貨,能夠重新運轉,那就不怕有人捂盤惜售,他還巴不得再有這樣的人湧現出來。
關中這些收藏家們的存在,也是有好有壞。壞的一方面是囤聚成癮,無物不藏,根本就不考慮給民生和市場帶來的負擔與惡劣影響。好的一方面則就是收藏種類繁多且量大,一口吞下來就能消化的挺美。
而且除了這些物貨儲備之外,掃蕩的城郊這些園業田產也是一筆不菲的財富,足足有兩千餘頃,而且都是靠近水源、水道的上等良田。
這還僅僅只是帳面上的數字,如果再實地丈量一番,按照這些人家一貫尿性,耕地面積還會上漲數成乃至於一倍。
總之這一次收拾這十幾家勛貴門戶,真是讓李潼賺的嘴上流油,也就難怪他會動念繼續多搞幾家。搞是肯定要搞的,不搞的話他都得難受的睡不著覺,不過規模和數量也得稍作控制,吃得太兇了、沒有節制總歸是不好的。
所以在回到中軍大帳後,李潼即刻擬定兩條令式,一條是《禁西京物料輸出令》,一條是《治亂歸正市榷行式》。前者管控長安城物資,統統不准輸出。後者則整頓長安市場秩序,將一部分物資交易納為官府監控進行,乃至於官買官賣。
管控物資是戰時當然之法,別的不說,如果不是此前王師大軍對長安城通道封鎖,也未必能憋得那盜竊官庫的十幾家人原地自爆。長安城秩序恢復,仍須大量物資投入,當然不能讓物資大量流出。
至於後者,李潼是打算將西京商賈們引入到長安城秩序重建中來。雖然說在任何時期、任何年代,商賈都算不上什麼進步群體,但物資要流通、市場要活躍,離不開商人的配合。
不要說眼下長安城動亂方定,哪怕是開天時期整個大唐國力最興盛的年代,朝廷也需要通過市糴等政令激活民間資本,從而推動戰爭機器的正常運轉。
李潼又在灞上大營停留了兩天時間,後路增兵又有五千人抵達長安城外,隨同而來的還有姚元崇等一批重要幕府官吏們,臘月下旬,他才正式進入長安城。
這一天,清晨伊始,西京諸爵門以及諸署衙官足足數百人,早早的便來到了灞上大營,恭迎雍王殿下入鎮長安。
營中鼓號聲響起,五千中軍將士陣列嚴整,各依旗令次第出營。李潼同樣策馬出營,倒是沒有披掛在神都那一身騷包的金甲,只是穿了一身相對樸素的明光甲,但隨著大營旗纛鼓吹的前後導引擁從,同樣威風不減,令人心折。
「臣等恭請雍王殿下入城登堂降教!」
足足數百人在營門前恭敬作拜,剛剛抵達灞上的兵部侍郎姚元崇則登台宣讀制書,宣讀完畢後,眾人又高興的蹈舞起來。當然,高興則未必,但如果不蹈舞,那就有麻煩了。
群眾再請之後,隊伍才繼續行進,自灞上直入城東春明門。橫街上不斷有甲士馳行,往來淨街。橫街兩側雖然也有民眾聚集觀望,但也都不敢隨便衝上橫街。
至於李潼第一次來到西京時,平康坊伶人們當街路演的情況,則就更加不會出現了。那時候李潼還是一個閒散宗王,如今則大權在握,執掌西京乃至於整個關內道局面。
不過就算雍王沒有權勢懾人,想必西京民眾們眼下也都沒有什麼鬧樂的心情。隊伍剛剛行入春明門,李潼便明顯感覺到長安城較之此前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