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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陸續有人呈交詩作,李嶠等人便也認真品評起來,依照各自看法批註分等。那些完成詩作的人都昂首望向上案,卻見那些分類的詩作中,沒有一篇能夠列於少王詩列,心中失望之餘,不免更加好奇。
宋之問本來也寫到了尾聯,注意到這一幕後卻停下了筆,翻過一張新紙來重新書寫,這分明已經是有些懷怯了。
最後,當宋之問書寫完畢後,額間已經隱有細汗沁出,而堂上眾人詩稿也都呈交的七七八八。
李嶠等人對於宋之問詩作如何也都頗有好奇,見宋之問寫完後便連忙取來傳閱,並細語交談意見,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宋之問的詩稿疊在少王下方。
「只是在案幾人閒論,諸才作優劣如何仍待公審。」
李嶠嘴裡雖然這麼說著,但宋之問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看這架勢,分明直案幾人已經認定他的詩作不如少王。
第0213章 珠玉散盡,只為彰才
滿堂群眾數百人,但真正交上來的詩稿不過三十多份。
詩詞這種事情,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如果心理素質過硬,面子之類都作身外物,後世十全老人乾隆皇帝與狗肉將軍張宗昌那也寫得飛起,可謂兩大詩豪。
但是這種心理素質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如今在堂諸眾,如果不算老一輩的士林人物,可謂畢集神都士林精英,許多人或無捷才,或是自怯,自覺不能卜成妙語,那就乾脆放棄了,藏拙總好過露醜。
李嶠等人又在這些呈上來的詩稿中挑選,湊出了十幾篇認為值得當眾賞鑒的詩作,剩下那些,則就是有著明顯大問題的,乾脆也不浪費大家時間。
名單選出之後,李潼抬手示意,自有內教坊妙齡伶人上前吟唱示眾,雖然只是並未協律的清歌,但女聲清透婉轉、腔調薄怨,也自有一番簡約的氣韻。
隨著歌聲響起,堂中眾人也都側耳細聽,但有某人察覺是在吟唱他的作品,便忍不住笑逐顏開。哪怕排名並不算高,但在這樣的場合下能夠被選中,便已經值得誇耀一番了。
李嶠等人的賞鑒水平還是靠譜服眾的,一連十首吟唱下來,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反對聲。如張說、徐堅等人俱都赫然在列,特別是張說,更是效法沈佺期作變格七律,雖然只是中規中矩,遠不如沈佺期詩作那麼驚艷豐美,但就難度上,已經勝過了其他人因循舊體的五言。
案上詩稿越來越少,堂中氣氛也越來越安靜,眾人俱都斂息凝神,唯恐錯過佳作。
到最後,只剩下三篇詩稿的時候,滿堂也只剩下伶人獨聲,所吟唱乃是崔融所作。一詩讀完,頓時滿堂喝彩。
崔融本就是一個水平不遜李嶠的文豪,雖然才名更多體現在文章上。但其人方從韋待價西征敗歸,如今仍是在罪的白身,以怨婦口吻追念征夫,可謂感同身受,情真意切,雖然言辭樸實,但也引起在座時流許多共鳴,紛紛報以掌聲。
崔融詩作之後,便是宋之問的詩了,伶人高歌:「秋寒照苦月,隴暗積愁雲……」
李潼在席中也是認真傾聽,應該說宋之問是有自負的資本的,其人本就宮體詩的大家,雖然急筆頓成,但這首詩寫得也是可圈可點。若照真正水平,李潼自然是拍馬難及,可是誰又會跟你真實水平的較量!
宋詩吟唱完畢之後,堂內便響起議論聲,不乏人覺得宋詩雖然清寒雅致,但怨情卻停留紙面,較之崔詩稍欠幾分意長。
意蘊長短,本就沒有一個準確的尺度。其實李嶠也是覺得自己好友崔融的詩作要淺勝半分,但雖然是以文會友,也不能完全忽略其他的元素。
崔融眼下戴罪之身,宋之問卻是清貴的弘文館待詔,淺壓崔融半分,也是不想他因為一時意氣而結怨旁人。
現在眾人議論起來,又將兩首詩作各自翻唱幾遍,到最後宋之問也不得不出言誇獎幾句崔詩,於是二詩便暫列伯仲。
可是這一結果出來之後,列席左堂的徐堅卻舉手發聲,言宋之問此詩首聯乃是化用前作,曾經作為某將軍輓歌。
徐堅本就博聞廣記,如今在麟台助編禮典,廣索故籍,提出這一點之後,索性又站起身來將那篇輓歌通讀一遍。
李潼見自己小夥伴兒這麼給力,心裡默默給徐堅點了一個贊。
宋之問臉色則變得有些難看,其實詩人臨場化用自己的舊詩也不算什麼大事,畢竟都是一人才思。所以徐堅指出這一點之後,眾人也沒有什麼非議聲。
可是,臨場應教所較量的本來就是捷才。剛才崔詩與宋詩已經被論作伯仲,現在又發現宋詩取巧,如此一來,宋詩評價自然要低幾分。
一詩勝負只是尋常,旁人倒也不覺得如何,可宋之問今次本就筆指少王,現在卻被崔融都壓了一頭,還不知少王詩作如何,心裡自然滿是尷尬羞澀。
終於,伶人拿起眾人期待良久的少王詩作吟唱起來:「白馬誰家子,黃龍邊塞兒。天山三丈雪,豈是遠行時……」
《獨不見》這一樂府舊題,李潼倒是記得幾篇,穩妥起見,還是選了李白的這一篇。雖然說李白的《獨不見》遠不及其他傳世名篇那麼驚艷,但畢竟詩仙出品,在時下而言,還是有著幾分降維打擊的高度。
果然,當伶人吟唱完畢後,堂中贊喝聲已經不絕於耳,崔融更是直接從席中立起,對少王拱手道:「憶與君別年,種桃齊蛾眉。桃今百餘尺,花落成枯枝。良人久不見,豈能不自傷……大王才意捷達,情及肺腑,融所不及,唯俯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