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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人馬喧譁的忙碌,時間已經到了上午,南衙在值群臣也已經盡數被羽林軍接引到了玄武門外等待召見。
武則天並沒有即刻召見數次請求入見的臣子們,而是先召左肅政大夫邢文偉,著其即刻奔赴則天門外,檢閱今日朝參官員集結狀況,並將缺員諸眾盡數記錄下來。
一直到了正午時分,武則天才在玄武門外接受百官朝拜,並責令百官暫入玄武城處理政務。
之後南衙諸宰相被召入陶光園,武則天於此公布宰相韋待價兵敗寅識迦河的消息,並作出決斷:韋待價剝除一切官爵,押送歸都議罪,副將安西大都護閻溫古引眾不前、貽誤軍機,直接於軍中收斬,原安西副都護唐休璟加任西州都督,負責於河西收撫敗軍之眾,就地屯軍駐防,以御外寇。
宰相們得知此事後,一時間也都震驚不已,春官尚書范履冰以正式軍報尚未送達,請求延後再論。但武則天這會兒卻是強硬無比,直接作出定調,不容置疑,即刻頒布敕書。
藉由這一次突發狀況,武則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西征戰敗之事定死,不給人之後再做發難的餘地。
但這並不意味著事情就此結束,因為剛剛發生的天災地震同樣不算什麼好消息,而且有可能帶來的餘波會更加嚴重。
事實證明,武則天的判斷是沒錯的。傍晚時分,相關災情便送入都邑,位於西京長安與神都之間的太州發生劇烈山崩,有大山橫移數百步之遙,直接將川流都給擁堵,河水泛濫,須臾之間便淹沒周圍百數里方圓。
山崩水災之外,地震所帶來的強大餘波也波及甚廣,幾百里外的神都城震感都如此強烈,而在震源附近只會更加嚴重,太州境內的兵城潼關都受地震影響而坍塌過半,大河水濁,魚蝦死傷無數。
之後幾日,相關的災情不斷傳入神都城中。地震餘波頻繁,有的時候甚至一日數震,兩都之間人心惶惶,相應的自然也是流言四起。
沒有人能始終強大,武則天自然也不例外,很快她就為自己此前的行事霸道而品嘗惡果。那就是在討論賑災這一基本問題的時候,都遭遇敷衍掣肘,甚至當災民已經湧入神都城附近的時候,朝廷仍然沒有討論出一個具體的賑災方案來。
女主臨朝,或是權術精妙、心狠手辣,但當天災人禍接連爆發時,武則天的軟肋也充分暴露出來。
她雖然剛剛乾脆利落的拿下了宰相張光輔並數名外州刺史,可是台省行政幾近癱瘓,在真正的治國方面,她所依仗的酷吏們沒有半點用處!
而且更加關鍵的問題是,都邑之間已經有人將接踵而至的天災人禍給聯繫起來。所謂山嘿然自移,天下有兵,社稷亡,又有山徙者人君不用道,賞罰不由君,佞人執政,政在女主。
能夠使人強大的,終究會對人形成束縛。武則天蓄謀革命,崇尚符瑞感應,甚至在去年還大張旗鼓的迎寶圖、拜洛水。
所以當這一系列的讖緯符命之說滋生出來,很快便喧囂塵上、聲勢浩大。甚至很快便由鄉野蔓延到朝堂之間,有御史直接上書言稱垂拱以來,兩京之間山災地陷不斷,只因女主居陽、坤氣不合,因此才地脈隔塞、山變為災,請太后側身修德,歸政人主,以答天譴!
在這樣一個情形之下,武則天即便做出些許讓步,以楚王李隆基入嗣孝敬皇帝來彰顯皇帝李旦的存在感,但卻根本就沒有收到絲毫效果。
如今群情洶湧,似乎已經不再滿足於武則天的稍作讓步,而是打算一竟全功,直接將武則天掃出朝堂。尤其在月尾,神都城外再次爆發逆案,有遊俠招募流人,準備南下房州迎回廬陵王李顯。
畢竟,就算是神皇歸政於皇帝李旦,受惠的無非是在朝那些士大夫。至於那些底層民眾們,想要出人頭地,自然需要另立殊功,迎回廢帝李顯,顯然要比擁戴如今的皇帝功勞更大得多。
「莫非蒼天真的厭棄女主?」
武則天一路從感業寺走出來,性格中自然不乏越挫越勇的強韌,可是眼前的人情洶湧、外事焦灼,卻讓她自己內心都產生了動搖。
「神皇陛下切不可作此想!眼前疾困諸種,不過只是奸邪之流趁勢愚情作祟……」
武承嗣等武氏諸眾聽到武則天這麼說,一時間也是驚慌不已,紛紛叩拜勸告。
武攸寧則說得更直白:「當下情勢,已是分寸不能再退!如今在朝諸眾,屬意皇帝陛下,在野諸眾,則曲意廬陵王。國器歸誰,難絕騷亂。陛下恩威久蓄,群情尚洶湧若此,二人無論擇誰,又能從速定之?」
諸多利弊權衡,武則天自然要比侄子們想得更加透徹,她只是鬱氣久積,稍作牢騷而已,其實也未嘗沒有試探侄子們真實心跡的意思。
可是這些侄子們對她的作用也止於言語而已,但在真正的事務方面,助力卻實在談不上大。禁中有她坐鎮還算安穩,可是都邑內外群情洶湧,左右金吾衛形同虛設,幾次逆案所以事發,靠的全是與事者的檢舉。
如果局面再這麼亂下去,武則天擔心即便是寄予厚望的薛懷義大軍歸都,怕要一轉臉就要成了什麼「勤王義師」。
「丘神勣近來起居如何?」
侄子們能力不足,武則天不由得便又想起昔日心腹,心中略存起復再用的想法,只是還沒有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