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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樞密院本身並沒有直接指揮京營人馬的權力,但相關兵籍計簿的勾檢匯總正在其職權之內,張仁願自然有事沒事便將王孝傑召入署中問話。位於尚書都省西側新設立的樞密院中,王孝傑日常被訓得三孫子一樣,已經成了官署中一道獨特景觀。
此時聽到聖人如此問話,王孝傑嘴角便顫了一顫,然後便咧嘴哀聲道:「臣之困擾,不足上達聖聽。但聖人若對不器此員仍然不失關愛眷顧,懇請聖人能將臣另著他用,或是邊中一官卒,或是閒司一筆吏,又或者乾脆放臣歸邸閒臥,臣、臣實在是……唉!」
聽到王孝傑這一番哀嘆,李潼也不免感慨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王孝傑這個官迷,眼下居然還主動的請求下用乃至於辭官,可見過去這段時間裡,張仁願對他打擊真是不輕。
這兩人都是不怎麼討喜的傢伙,無論哪一個倒霉,李潼心裡都會有一份淡淡的惡趣歡樂。如果不是此番召見本就已經有了想法,他說不定還真就不給王孝傑調調工作崗位了。
「王大將軍國之干臣,春秋仍壯,恩用亦厚,何出如此厭仕之言?」
李潼隨口笑語一聲,見王孝傑臉色又是一垮、仿佛已經忍不住要開口訴苦了,這才將臉色一肅,轉而說道:「不過為國效力,倒也不惟軍用一途。今者國事復壯,四方朝使絡繹不絕,典客諸事日漸繁忙,需有大臣當司坐鎮,王大將軍願不願意擔當此任?」
王孝傑聽到這話,原本愁容滿面的臉龐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翻身離席如黑熊一般撲拜在殿,不待聖人再作言語便又蹈舞起來,一邊歡跳著一邊連連點頭道:「臣願意、願意啊!聖人但有使用,臣何敢辭勞!」
「大將軍歷轉內外,出將入相,若只當鴻臚一司,仍是狹用。今國家內養,但也不廢外計,諸邊蕃胡,唯吐蕃最是惡大需警,所以鴻臚典客之外,再給大將軍加一理蕃使職,應對蕃客,匯總軍機,旬日報入樞密院,以備軍務參考!」
看著這傢伙天真爛漫的模樣,李潼接著便又笑語說道。
而王孝傑在聽到這話後,臉上的笑意頓時一僵,片刻後便蕩然無存,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不無委屈道:「臣腹量淺直,常因聖人一言一語或喜或憂,此性情聖人固知,又為何作此玩弄啊……」
聽到王孝傑這番幽怨之言,李潼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是板起臉來正色說道:「理蕃使職並非隨性虛設,確有順應情勢的需要。吐蕃驕大久矣,往年鬥爭頻有、絕使不通,如今雖然漸有緩和,公私往來不斷,但彼此圖計也是俱有深刻。專設一使領管此方人事,之後國務應對才能更加的有的放矢。切不可因為事外其餘,便對這一職使有失正視!」
見聖人神態語調變得嚴肅,王孝傑便也連忙端正了態度,低頭說道:「臣舊羈留蕃國,於其情勢頗有通曉,自也深知聖人所以揀臣用此。請聖人放心,臣既受命,自當盡力而為,絕不會受邪情干擾、貽誤本職。」
聽到王孝傑如此表態,李潼才滿意的點點頭,至於那所謂邪情干擾究竟來自哪一方面,自然也不多問,總之就是一場孽緣。
讓王孝傑擔任鴻臚卿並專職負責與吐蕃方面的人事交流,這決定李潼當然不是隨便做出。除了王孝傑曾經做過幾年贊普的乾爸爸、與吐蕃人交涉起來頗有心理優勢之外,也在於在朝的大臣們還真沒有幾個如王孝傑這般對吐蕃有著長期身臨其境的深入了解。
接下來大唐要走向對外的開拓,當然不僅僅只是軍事上的攻伐手段,還有就是將貞觀時期盛極一時的對外影響力重新恢復起來。
除了那個天可汗的名譽之外,也在於對付吐蕃這樣的國家,除了戰場上的正面打擊之外,圍繞其周邊所進行的封鎖與孤立同樣極為的重要,甚至外交上的手段能夠直接決定軍事上該要如何針對吐蕃進行打擊。
如今,隴南、川西以及滇南等邊疆地區,都已經在朝廷正式的規劃與策略當中,而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需要重視起來,那就是西域。
在入朝之前,王孝傑還曾經擔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安西大都護,對西域的胡情同樣是非常的了解。眼下的大唐,尚不足以再繼續增兵西域、展開什麼大的軍事計劃,羈縻聯繫則就要有所加強。
所以接下來與西域諸邦國之間的交流也要重視起來,這也是李潼選擇王孝傑擔任鴻臚卿的原因之一。
拋開後續一系列的事務規劃暫且不談,稍後王孝傑新官上任,李潼眼下正有一樁事務安排給他,那就是擔任西康女王入宮的禮儀使,並且出面接見來自吐蕃的使者。
「蕃使此來,其意仍在試探,無非想要窺摸清楚朝廷究竟能有幾分精力投入於彼方。借道西康,是其試探核心之計。當然眼下蕃使最關心的,則是青海情勢。大將軍此去接洽,借道西康一事可以談,但對青海噶爾家相關一應問題,全都不必回應。他們如果還要談,那就繼續談下去。如果不願再談,那就禮送出境。」
此前接著驪山演武一事,在親自與蕃使的交談中,李潼做出了一些將要出兵漠北的暗示與假象,讓吐蕃方面認為大唐眼下沒有足夠力量干涉西疆的情勢變故。
這計策本談不上巧妙,無非是吐蕃國中本就希望大唐國計如此。無論真實情況是不是這樣,吐蕃的這一番內患也已經到了必須要儘快解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