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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武周一朝,宰相實在是高危職業,比如眼前傅遊藝包括他府內這幾位,基本上是做得早、栽得早這種節奏,除了正途出身的張嘉貞之外,幾乎沒有善終。但即便是這樣,宰相也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
之後眾人返回中堂,各自落座,傅遊藝先用幾句問候起居暖場,然後很快便張嘴笑道:「聖母臨人,國運永昌。不說大王這種血嗣親近所享恩眷深厚,就連卑職此種下品卑流都深感生於此世的安樂,豐澤瑞時,眾沐泰和……」
李潼口中笑應,心裡卻忍不住腹誹起來:拍馬屁你到我家來幹啥?哪只狗眼看見我恩眷深厚?老子被堵得坊門都不敢輕出!
「洛水出瑞圖,可知天人有感應。所謂兆發靈心,事符嘉運,祥運綿長,超於千里,神道啟發,必不孤示。卑職謬居樞近,常感天恩浩大,欲表心跡忠誠……」
傅遊藝張嘴便是侃侃而談,神情很是激動,以至於手舞足蹈。
李潼坐在席中,瞪大眼看他表演,老傢伙心態這是有點崩啊。
這麼長一段艱深晦澀的話,無非在表達一個意思,天地之間那麼多祥瑞湧出,憑啥我就不能發現一兩個獻上去?洛水出了寶圖這麼大一個祥瑞,肯定還有別的,老子一定得找出來,誰都別攔我!
為啥發現不了祥瑞?因為你笨唄!
獻祥瑞這種事,比的哪裡是有沒有運氣遇得到,拼的全是創造力。
按照《符瑞志》的說法,河圖洛書那都是最高級別的祥瑞,你當蹲洛水邊上游泳撒尿、低頭就能撿到?這都內定的,想唱就唱是可以,但冠軍不是你。
比如垂拱初年,兵部侍郎姚璹因堂弟參與徐敬業叛亂而被貶到桂州,官都不做了直接跑去山裡寫生,遍查山川草木只要名字里有「武」的,統統作為承應國姓而上奏,沒多久就被召回中央擔任吏部侍郎,日後更是兩度拜相。
「卑職自負,忠誠不弱於人,久來深索治中,但卻少有瑞跡擴出。一人榮寵與否尚在其次,但是瑞澤天下,何以獨薄合宮?近來窮思,稍有一悟,聖德合於無象,感現之瑞不一,絕非俗法能夠追得!」
傅遊藝講到這裡,便抬眼望著少王,一臉熱切道:「卑職等俗跡浸深,不能通靈感化。但大王卻久處軒閣,高居絳室,起居身左,豈無瑞氣縈繞追隨?因是斗膽請求,准許卑職淺入居舍,辨查諸跡……」
「這、這……」
饒是李潼覺得自己思路很開闊,應變能力不錯,可是在聽到傅遊藝的請求後,也有些傻眼:你在治內坊間找不到祥瑞,所以來抄我家?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他眉頭微皺,抬眼望著傅遊藝,見其神情滿是殷切期待,心中卻頗有狐疑。
這老傢伙權欲熾熱,有一顆瘋狂的跪舔之心是肯定的,但若說登門只是為了求索祥瑞之物而變得有些神經,李潼是不怎麼信。
你就算再怎麼醉心權勢,基本的人情世故懂不懂?不說那些有的沒的,如果我家裡有祥瑞,就我跟我奶奶關係,用得著你一個外人來搜索進獻?
這麼一想,李潼心中更生警兆,這傅遊藝怕是來者不善啊。
祥瑞這種東西,本就玄虛飄渺,怎麼說都可以。
如果今天讓傅遊藝進門,找到的祥瑞那就要問一句,少王為何藏匿不獻?但若是找不到,天下那麼多不相干的人都頻有瑞物進獻,你們幾個天孫反而沒有這種感應之心,你奶奶白疼你了!
心中思緒轉動,李潼臉色也漸漸冷了下來,就這麼凝望著傅遊藝一言不發。老頭被他瞧得有些神色僵硬,臉色也變得游移起來。
李潼拿不準今次登門作此非分之情,是這老頭自己的主意,還是背後有人驅使。不過在這傅遊藝身上,倒是深刻感受到什麼叫做趨炎附勢。
此前他身邊有薛懷義撐腰,這老小子登門態度和藹,特別在其職責內有關田邑之事也不乏關照,讓李潼對他印象還不錯。
可是現在薛懷義率軍出征,丘神勣又咄咄逼人的指派金吾衛將居坊團團包圍,出入盤查。
這個傅遊藝能在畿內赤縣擔任主簿,哪怕官職不高,怕也有不少消息渠道,眼見如此,膽氣漸肥,便敢登門來作刁難。甚至不排除這個老小子就是丘神勣指派登門的,畢竟金吾衛戈士闖門太敏感。
「主簿知不知此為何物?」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潼才垂首摸起腰際懸掛著的永昌玉幣對傅遊藝展示道。
「此為、此為永昌瑞幣……」
傅遊藝見少王神情已有不悅,清癯老臉也隱有扭曲,小聲回答道。
李潼聞言後便嘴角一翹,自席中站起來慢慢踱步行至傅遊藝席前,傅遊藝見狀便也連忙起身,卻被李潼抬手虛按,之後楊思勖更邁步上前,大手壓住這老者兩肩將他按回席中。
傅遊藝見少王越來越逼近,肩上又有大力按壓,神情不免惶恐:「大、大王……」
「那麼主簿知不知王邸舊主何人?」
李潼行進走到傅遊藝身側,俯身問道。
「是、是江安王舊邸……」
傅遊藝額頭已有冷汗隱現,身軀擰動卻掙不脫楊思勖的大力按壓,頹坐在席顫聲道:「大、大王請息怒,卑職絕無、絕無……」
「我出閣入坊未久,居此凶邸,非此瑞物鎮身,起臥尚且不安。你今日登門,問此邸中可有瑞應,那麼你覺得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