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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中,皇嗣李旦的坐席雖然安排在正中,但卻擺在了御床前方的橫階上,距離前班宰相們只有丈余遠。而且在更下一階的位置上還列有虛席,這是給宰相併年高大臣們所設的專席。
總得來說,整個朝堂布局並沒有特別嚴格的上下之分。這倒也符合眼下的朝局現狀,就是一種君不君、臣不臣的臨時過渡格局。
當禮官唱名雍王登殿時,皇嗣李旦直接在席位上站起來降階相迎,不待李潼入前施禮,便拉著他一邊向殿中行去,一邊笑語道:「雍王奔走內外,匡扶社稷,為國定勢,實在是勞苦功高,不必在意這些俗禮。快快入座,我與朝堂諸公也都好奇目下軍務籌備如何,能不能夠卻賊於河岸?」
李潼倒是不想表現的過於跋扈,但見李昭德等幾人也在階前橫席一側端立,於是便也不再拘禮,跟隨皇嗣升階而上,等到皇嗣鬆開他的手臂才又退下來,躬身說道:「臣受命以來,便分遣各路軍使典召諸府將士,到如今,神都周邊已經聚甲五千有餘……」
相關的情報,李潼早已經向兵部進行過報備,但眼下再複述一遍,殿中群臣仍然聽得極為認真。畢竟將要面對的,是政變之後的第一大考驗,只有經過了這一次的考驗,眼下的局面才可以繼續維持下去。
李潼一邊匯報著軍情,一邊打量著眼下朝堂上的格局。
如今朝局初定,一些格局也都端倪可見。目下朝中第一人自然是鳳閣內史李昭德,而緊隨其後的還不是地官尚書狄仁傑,而是觀國公楊嘉本。
得益於太平公主大力舉薦,如今楊嘉本官居左衛大將軍,可以說是南衙中的第一人。如果軍權大小能夠決定音量的話,那眼下朝中能夠跟李潼拌幾句嘴的,無疑就是楊嘉本了。
不過跟李潼眼下獨掌北衙以及整個都畿道軍權相比,哪怕是南衙第一人,其實也就那個樣。
哪怕是朝廷徵召其他地區府兵番上,且不說來的不會太快,而且李潼都畿道大總管之職一日不解,原則上而言,只要進入都畿道範圍的府兵,都要受到他的節制。
狄仁傑作為地官尚書,在眼下朝局中位列第三。老實說這個位置有點尷尬,不上不下的。
如果狄仁傑是以鸞台納言而居相位,起碼手中掌握著封駁權,還能夠跟李昭德掰掰腕子,可眼下他對李昭德卻全無制約之力,甚至都不能壓制住太平公主與楊嘉本的組合。
狄仁傑再往下,就是鸞台侍郎楊再思了,楊再思也是政變之後唯一還能保住相位的宰相。由於身後站著雍王,雖然風評不高,但是權柄卻不小。
如果不是李潼分散投資,後續又一連占了幾個宰相之位,全力支持楊再思的話,楊再思甚至都能跟李昭德掰掰腕子。
李潼這一派眼下在朝中占了四個宰相位置,分別是禮部尚書歐陽通、鳳閣侍郎陸元方以及洛州長史鄭杲,再加上一個楊再思。
但就算是這樣,他在朝堂中也做不到一家獨大。首先歐陽通是專門訂製典禮,並不干涉政務,而鄭杲也僅僅只是有一個大事上的表決權,同樣也不實際行使宰相的權力。
其次眼下朝中宰相共有十人之多,李昭德一派的李道廣、以兵部侍郎而擔任宰相,狄仁傑一方的崔玄暐,則以司禮卿而進入政事堂。
另外還有尚書左丞韋巨源以及左散騎常侍薛稷,也都分別擔任宰相。
看到這個執政班子,李潼也不知該要如何評價。
眼下政變剛剛結束,朝廷才剛剛派出使者奔赴諸道,在諸州縣做出回應之前,中樞政令不出河洛,事權本就萎縮到了一個極點,結果單單政事堂宰相就安排了十人之多,可想而知當中絕大多數都是占位子的濫竽充數之輩。
當然,李潼也沒有資格去笑話別人,講到占位子,他才是最兇狠的。像楊再思與鄭杲,本來都沒有必要待在政事堂的,但他卻蠻不講理的把位子給占了,也就不能怪別人有樣學樣。
十個宰相中,李潼一人就掌握四席,李昭德與狄仁傑則各自帶了一名小弟。剩下兩個,韋巨源那是因為關隴仍然潛力極大,就算是死了一個豆盧欽望,也很難將關隴完全排斥在外。就連武則天時期,朝堂中都會給關隴勛貴們留下一個宰相席位,而不敢將他們徹底隔絕。
至於這個薛稷,則就有點意思了,他就是皇嗣李旦的人。天授革命之後,皇嗣便被幽禁在大內,群臣入拜都受到極大的限制。但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薛稷。
這個薛稷出身河東薛氏,但跟太平公主前老公薛紹一家關係不大,其人乃是薛元超的侄子,本身既是一個大文學家,又是一個大書法家。並沒有太強的權欲之心,所以也頗得武則天的欣賞,大概也擔心李旦幽禁生活太苦悶,所以特許薛稷可以出入拜見,跟皇嗣李旦算是一個文墨之友。
看到薛稷以左散騎常侍拜相,李潼也不得不感慨他四叔是真可憐,被幽禁這麼多年,基本上已經算是與世隔絕,乍一入世,哪怕身為監國,身邊也根本沒有親信可用。
薛稷這個人,李潼接觸不多,但了解卻不少,畢竟他也是混文藝圈子的。通過武則天並不阻止薛稷入見皇嗣就能看出來,這個人基本上沒有什麼權術之能與權謀之心,只是按部就班的歷任清職,甚至都沒有擔任過什麼政務型的職位。
履歷如此單薄,李旦都要推薦他擔任宰相,這無異於把一隻小白兔放進了狐狸窩,呲牙都不會呲,更不要說發揮出什麼宰相職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