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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疑惑,太平公主暫且按下,又忍不住看了身邊的上官婉兒一眼。這個女人口風緊密,絕不是浪言機密於外以作炫耀的性格,將這件事告訴自己,又存著什麼樣的心思?
第0251章 不當大用
太平公主滿心雜念的與上官婉兒閒聊著,時間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分,自有大內女官走告女皇召公主登殿並餐。
上官婉兒將公主禮送出本枝院,然後又返回廳中,拿起剛才隨意投在匣籠里的紙箋,撫平細覽,口中輕嘆道:「辭艷意巧,勾人心懷,恃才任性,就是這個模樣。世上如陛下明鑑的女子,又有幾人?」
一邊說著,她一邊又將這紙箋珍重捲起,步入內室之中,擺進了另一方不甚起眼的箱籠中。
剛才太平公主居席深思,上官婉兒看在眼中,心裡則頗有感觸。
她想起舊年自己在明堂廊殿之間奔走的情景,自覺得營救少王、義不容辭,然而後事種種,證明那位少王趨吉避凶的長謀,遠不是她們這些宮闈女子們能夠設想到的。
自幼生活在深宮之中,看多了人情故事,上官婉兒向來不覺得世上有蠢人,區別只在於謀長謀短而已。哪怕是尋常灑掃的宮婢,也懂得用心輕重,珍惜自己的力氣。
她特意將那新辭擺在顯眼的位置,果然引起了後續的話題。上官婉兒不能盡度太平公主生出的聯想,但大概不出幾樁。
如果說此前不清楚少王明明離都在即、又攛掇公主開設戲場,現在看來,如果沒有這一樁舊事鋪墊,言及少王事跡,公主怕也不會如此入心。世道詭譎,瞻望彷徨,既然眼前恰有這樣一個良選,那就不必再作他圖。
太平公主趨行登入麗春殿,上前見禮時,看到女皇面前食案上的餐食已經用半,卻在停箸等她,心中不免略有感動。她對這個母親感情是很複雜,怨念是有,但也明知若非母親對她關懷不減,如今的她也難富貴從容。
「入了宮也不使人走告一聲,聽人說才知你這娘子又沒有閒居家邸。」
武則天望著女兒笑斥一聲,並又舉手道:「再換新餐。」
「阿母視聽已經繁勞,我一個空閒無聊的人,哪能常常來擾。」
太平公主側坐在席,抬眼望向母親,見其鉛容濃盛,並無明顯的衰老之態,心中卻微感發酸。
拋開雜情不談,她對這個母親還是敬慕居多。剛才本枝院細想種種,意識到年齡才是女皇最大的敵人。她這個母親永遠鬥志昂揚,哪怕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也不顯軟弱姿態。但是性命修短不遂人願,再怎麼頑強,總是透出一絲外強中乾。
宮婢韋團兒親自為太平公主布餐,並笑語道:「膳中常備,廣有公主殿下嗜愛品類,都是陛下細囑。殿下常在餐席,陛下笑容更多,婢子這些奴役用事,心裡也更踏實輕快。」
女皇於殿上笑斥道:「我家娘子自有家室,為了你們這些閒婢踏實輕快就常常走勞,真是多嘴!」
「這樣的話,我最喜聽,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厭徒。」
太平公主打量女皇神情,而後故作嘆息道:「託了阿母那佳孫閒力,如今我的戲場裡車馬稀少,廳堂冷落,讓人看著心酸,更有閒時常在大內。」
武則天聞言後敲案微笑道:「你自己懶惰趨閒,也不必虛誇旁人令才。那個小子能夸一時的機敏,戲弄事外的閒情,不當大用。」
太平公主放下杯筷,嘆息道:「阿母言是其他,卻讓當面的我羞慚難堪。頑幼戲鬧,所貪只是親長一言的誇獎……」
「你不同他。」
武則天微嘆一聲,然後指著公主說道:「且先進餐,食言亂氣。」
太平公主見狀,便也不再強說,低頭默默用餐。
武則天本來就已經進食過半,這會兒只是捧著一碗熱羹淺啜,垂眼看著女兒進食,眉眼之間倒是慈祥不缺,不時開口指點公主嘗一嘗別的菜品。她雖然貴為天下之主,但心裡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常情殘留,都傾注在了這個女兒身上。
在母親連連勸食之下,太平公主又加食一碗米飯,然後推案擺手道:「真是吃不下了。」
武則天見狀微笑,並感慨道:「兒女幼時,難免喜好無度,偏食厭食。若那時候狠下心對你管教嚴厲些,體格還能再拔高几分。你自己也為人母,要記得慈性勿濫,不作嚴厲的管教,兒郎就難成大枝。」
「我自己都任性貪趣,哪有樣板示人。阿郎時齡漸茂,才性草草,讓人憂愁,我是厭作管教了,吩咐家人發送西京三郎處,盼他能踵跡比肩。」
太平公主舊話重提,頗有幾分不屈不撓的意思。
武則天這一次倒沒有打斷她的話,聽完後反而點頭附和道:「這是一個好安排,兒輩尚於競逐,讓他近覽真正的良才風采,來年長成,想必不差。」
雖然這話題是太平公主主動挑起來的,但在聽到母后這麼說之後,心裡還是暗生不忿,你的孫子是真正的良才,我的兒子就是養來湊數的?說話能不能顧及一下別人感受,都偏到胳肢窩了!
再說就連這所謂的良才在你看來都不當大用,那我的兒子又作何用……唉,不能細想,吃多了氣得胃疼。
拋開這些雜思,太平公主倒是確定自己此前推斷不差,女皇言中對遠在西京的孫子仍有嘉賞,可見那不滿也不是專向少王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