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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這樣,他仍然要推位給他四叔,甘心退出洛陽朝堂,回到關中繼續積攢實力。
如今的開元新朝,哪怕在青海大捷之前,李隆基也絕對沒有能量策劃政變奪權,無論自己在不在京中。這小子絕對不蠢,心裡拎得門清。
所以眼下這小子提議封禪,目的大概只有一個,仍是效法自己當年在武周時期的故計,那就是藉由此事宣揚自己的政治立場:我是跟聖人一路的,你們不必再過分防備我!
且不說李潼沒有封禪的想法,即便是有,也需要讓自己真正的心腹先作發聲試探,導引輿論,鋪墊氛圍。
現在李隆基搶先發聲,無疑是想攫取一部分政治聲望,混淆時流對他的感官,如此才能渾水摸魚,擴大自己的交際範圍。一如李潼當年進獻寶雨經,既哄得他奶奶樂開了花,也讓一部分時流樂於與他交往,不再將他們兄弟視為禁忌。
畢竟封禪這種盛典對帝王人物天然有著一種致命的誘惑力,特別是在他親征青海獲得大勝,中興之主的名頭越來越響的當下,無論他怎樣嚴厲拒絕此議,落在時流眼中只怕都是:聖人扭捏了,大家還得加把勁!
腦海中思慮一番,李潼又將李隆基的奏表翻開細覽一遍,發現這奏表措辭嚴謹、且不乏引經據典,絕對不是臨時起意的抖機靈。換言之,李隆基背後一定有精熟典禮章程的禮學大家為其提供理論指導。
「六月之後出入臨淄王邸的人員再細篩一番,儘量捉清訪客身份。」
稍作沉吟後,李潼又吩咐了一聲,但對此也並不報太大的希望。
雖然通過李隆基的奏表內容能夠確定這小子身後有能人指點,但麟德年間高宗封禪、武周時期也有一番籌備,封禪相關的禮經已經是一種顯學,很多時流都有不俗的研究,想要憑此縮小範圍也是一個非常大的工程。
李潼在臨淄王邸雖然安排耳目,無非宮中賜給的侍奉人員之中,這些人眼界狹小,對外朝人事了解不多,也很難完全的將目標篩取出來。一番盤問打聽,甚至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不過這也正是李潼的目的,他就是讓這小子察覺自己在盯著他,令其投鼠忌器,放緩各種陰謀活動。
除此之外,他又提筆擬定一份敕書草稿,責令中書省調整一下臨淄王的工作崗位:從秘書省著作郎調任光祿少卿同正員,官階從五品上升為從四品上。嗣相王府長史狄光遠兼領大理寺司直。至於臨淄王呈獻的奏書,則封存禁中,不作討論。
他並不清楚李隆基已經同多少時流有了接觸牽連,將其官階提拔起來,有助於隱藏的人事網絡浮現出來。而光祿寺中還一直隱藏著一個殺器徐俊臣,可以就近窺望監視。
至於嗣相王府長史狄光遠就職刑司,則就存了一點告誡與警示的味道。大凡不失政治敏銳的人,應該不會再上趕著向前湊,若真還有時流同臨淄王兄弟們交遊密切,那就不是蠢就是壞了,未來遭到波及也是死了活該!
聖人手書自禁中發入政事堂的時候,恰逢姚元崇留直,看到聖人要將臨淄王升任光祿少卿,先是略感詫異,旋即也沒有多想,直接提筆潤色發往門下。
同時姚元崇也不免感慨青海大捷後,聖人對一些敏感人事的處理更顯從容了。
像此前禁中議事,格輔元所提及的韋氏論婚的時事遭到了聖人的斥責,大概也是厭惡韋氏這樣的衰敗門庭還敢對宗家子弟挑三揀四、拿捏輕重,並不因北海王兄弟身份特殊而刻意迴避。
故相王諸子歸朝,臨淄王在職秘書省,也算是沉靜有度,頗得時流雅評,攫升四品以示勉勵,更加體現出如今朝情平穩、氛圍大氣。
至於說同在光祿寺的徐俊臣,也並沒有引起姚元崇的更多遐想。講到不對付,他們這些立朝大臣可以說是全都背叛了故相王,真要計較迴避舊怨,那臨淄王兄弟們乾脆絕跡人前。
傍晚姚元崇返回中書省,道左卻見到已故狄相公之子在一名門下官員帶領下往門下省而去。
狄光遠等人頓足見禮,姚元崇微笑頷首,旋即隨口問道:「狄郎入省,可是有喜訊將傳?」
狄光遠連忙恭聲道:「晚輩承皇恩賜授,將赴大理寺職司直,趨入受敕。」
「大理寺司直?哈,往年狄公在事大理寺,執法斷獄堪稱正直,名震京師。少輩銜此遺志,想必不負所望,可傳佳話於人間。」
雖然彼此地位懸殊,但因狄仁傑緣故,姚元崇對這故人之子也頗為和藹,笑著勉勵一句便擺手放行。
可是當他又走出幾步後,臉上笑容漸漸收斂,回頭看了看已經走入門下省的狄光遠,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腦海中已經聯想起了剛才在政事堂親筆潤寫的提拔臨淄王的制書。
朝廷授官書令,五品以上需要政事堂堂舉降制,六品以下由門下發敕。這兩條任命倒不存在刻意隱瞞中書的意思,但彼此聯繫起來,一日之內發出,憑姚元崇的政治敏感度,自然察覺到當中的聯繫。
「這究竟是、臨淄王他……」
雖然心中頗生聯想與好奇,但姚元崇身為政事堂首相,與臨淄王兄弟們本也沒有什麼牽扯,想不通便不再多想。
離開大內之後,姚元崇便上馬返回坊居。回到室中坐定,打量一番覺得有些怪異,過了一會兒才抬手指了指堂中案上說道:「禁中所賜玳瑁手玩挪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