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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太平公主也的確不如往年那樣勢力壯盛,再加上平康坊也並不是沒有直達天聽的渠道。早前的平康藝社便是由如今的楊惠妃牽頭組成,雖然眼下皇妃長居大內、深居簡出,但偶爾也會召一些故人入宮敘舊。所以起碼在心理上,平康坊眾人不失底氣,不會因為太平公主一通威嚇便折服。
所以太平公主在長安的產業經營過程並不順利,雖然置辦了幾個場館,但是由於遭到了行業抵制,加上沒有風月班頭的名妓坐鎮,開業以來便門可羅雀,頗為蕭條。
太平公主自然不會輕易認輸,所以便將這一次的上巳節當作一個突圍的機會,既然平康坊這些伶人們對她的招攬反應冷淡,索性便從東都戲坊調人過來,並借這一次的上巳節曲江會推介出來,打造一批新的艷名滿長安的風月頭牌,以達到改寫長安城中風月格局的目標。
至於豪擲重金、搜買詩辭的這一種現象,雖然本也存在,但卻在太平公主加入後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眼下的太平公主雖然略有失勢,但過往多年深受父母兄長們的寵溺,所積攢出來的家底之豐厚,自然也是令人咂舌,拼起燒錢能力來,自然不懼世道中的任何人。
諸如眼下堂中所擺設的這些財貨,大部分都是太平公主著人送來,雖然這當中也有太平公主知道李潼身份的緣故,但在訪問其他時流學士們的時候,手筆同樣不俗。
在聽完上官婉兒講述太平公主近日所為後,李潼便忍不住嘆息一聲。對於他姑姑置弄產業、自力更生的行為,他還是比較欣賞的。可這手段,則就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這一系列的操作奮鬥史,讓李潼聽來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實在是像極了後世資本攻城略地、闖進某個行業中大肆破壞原本行業規則的現象。不過相對於資本,他姑姑倒也還算有良心,起碼是有著一定長期經營的打算,不會像資本那樣高位拋售、抽資無情,只留下一地狼狽。
可見再惡的人,仍能不失人性底線。可是對資本而言,人性本身就是一種可以進行沽價的商品。
太平公主想要搞點副業,李潼對此倒不反感,可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戳著人肺管子操作?原本他還在思忖並檢討是不是自己對聲色風流過於放縱,所以才導致上行下效、世風漸下,卻沒想到原來幕後更有黑手推動並加劇這一過程。
了解到這些後,李潼便望著擺在廳堂中的那些財貨冷笑道:「若是別個來訪,倒也不必計較財貨多寡。但既然是大長公主,那就不能不計較。明知我有一等的才情,卻想以三等的資貨求用,這決不可允!」
「啊?這、這應該也不算少了吧?」
上官婉兒聞言後便瞪大眼睛,訝然說道。
「少,少得很!我才蘊幾許,她自有深知。既然已經來訪我,應該知道只要我肯相助,時流余者全都不必再作訪問。如今她既訪我,還訪其他,物力已經不夠匹配,心跡更是疑我輕我!」
李潼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樣繼續說道。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後稍作咂摸,繼而便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的確是這個道理!果然持家判事還是要多問夫主,我夫妻豈是貪婪之人?可若讓人因此便看輕夫郎的才情,這實在不能輕易答應!那依夫郎所見,咱們該討要什麼樣的價碼?」
「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只要有我,不需餘子。我才既當此,自然也要趁此時價!她訪問京中時流才士總耗多少,核算整計之後送來邸中,貨到辭達、童叟無欺!」
李潼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道:「也不要妄想欺我瞞我,她凡所訪見的才士們,總不會因此遁出此方天地,我自己也能查個清楚!」
「唉,終究還是夫郎狠惡、不對,是明智啊!若換了我,真是窮極思量都想不到這樣確鑿無疑的判計!家中有這樣英明夫主,我還怕什麼孩兒沒有產業蔭享!」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後連連拍手讚嘆道:「轉天便要到上巳節,她不久必然還要來訪,屆時我便如此答她。有所施,有所報,這也是與人相處的基本道理啊!」
李潼本就想敲打一下他姑姑,之前還一直都沒有想好該要怎麼做,現在正好借這個機會稍施懲戒,順便整頓一下京中風月戲鬧過於喧熱的現狀。所以這般勒索也絕不是戲言,就算真的不能榨出這麼多,也要儘可能給他姑姑製造更大的虧空。
他也並不擔心太平公主會不會入彀,畢竟已經投入那麼大了,而且他也有足夠的才情能量讓他姑姑一通張羅籌備黯然失色,太平公主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哪怕心裡再不情願,為了不讓先期的投入打了水漂,也必須要硬著頭皮被割上這麼一刀。
夫妻兩人正在這裡閒話,門仆突然來報太平公主登第訪問,上官婉兒便望著李潼說道:「那三郎你見是不見?」
「還是不見了,有的事情終究寧讓人知、莫讓人見,免得憑生煩惱。娘子自與接洽,我便先回宮去了。」
李潼起身說道,見上官婉兒神情略有失望,便又彎腰輕撫她髻發笑語道:「來日上巳節會,李學士家眷亦專有一席,屆時能與娘子同賞佳節戲樂。」
「真的?夫郎可不要騙我啊!」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後,臉上頓時又驚喜流露,撲在李潼懷中,櫻唇狠啄幾口,這才放開夫郎,目送李潼自後園離開,然後折轉回堂,讓人將太平公主請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