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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對此雖然頗感詫異,但更多的還是欣慰,這表明大唐在針對吐蕃方面的路線算是走對了,而且已經得見成效。
高宗年間兩場大敗,雖然讓大唐意識到吐蕃已經成長為不容小覷的西方大患,但在處理這一邊患問題上,一時間卻沒有轉念過來,無非是力強則攻伐,力弱則休養。相對於貞觀年間搞定東突厥,包括之前的東征高句麗,在戰略和戰術層面都不夠靈活。
當年行台在與吐蕃初步接觸的時候,雖然也是以正面戰場上的作戰為開端,但在接下來則就不再只是單純的軍事推進,而是充分利用吐蕃的國內問題,生造出西康國這樣一個存在。
當然,這樣的選擇也透露出幾分無奈,當年的行台實在沒有餘力再在正面戰場上進行推進,不得已轉入偏謀略的路線。
這樣的選擇雖然遠比不上正面戰場的攻殺讓人感覺熱血,但只要能收到效果,別的都是閒話。老子能弄死你就得了,管你死的夠不夠壯烈!
這一次跟隨海西方面的吐蕃使者入都的還有郭元振,對於吐蕃方面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進行了比較詳細的匯報。
「西康設藩以來,川西通於運輸,隴南備置甲兵,九曲招聚諸胡,此皆蕃國內外所不能涉及之境。今蕃國故茹、吐谷渾故境與西康已成三足之勢,拉鋸互挾,各受掣肘。短時來看,欽陵最強,而西康最弱。西康雖無戰術之力,但隴右、海東官軍並非等閒,欽陵一動便是腹背受敵、內外交困。其所控吐谷渾舊部,近年也頻有離散……」
講起這方面的情況,郭元振自是如數家珍、眉飛色舞。隨著他的講述,李潼腦海中也漸漸形成了一個大概的戰略形勢。
憑著過往的輝煌戰績,欽陵的軍事才能當世無人敢於小覷,這是他能強權一方的底氣所在,也是他倍受提防的原因所在。相信無論是大唐,還是吐蕃本國,只要欽陵有什麼軍事方面的舉動,都會警惕有加,乃至於趨向於聯合作戰,最差也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最終得利的漁翁。
西康國這個地理位置實在是太巧妙,從地緣上來說其地分裂出去對吐蕃本土影響最大。但是因為西康本土軍事力量薄弱,而唐軍所駐紮的軍隊又在隴南地區,實際的處境上要對欽陵所部威脅更大。
欽陵眼下最為勢大不假,可其所出身的噶爾家族並不屬於吐蕃原本的古老氏族,這就決定了其人權威有相當一部分需要依附於贊普王權。
隨著壯年的贊普對他流露出來的敵意越來越濃,而他又遠不具備父兄那種團結人物的政治才能,能夠得到國中力量的支持就會越少。
「其實今夏欽陵已有東圖之意,欲聯結白蘭羌進圖九曲之地。但因其國議盟所誤,不敢輕率進軍……」
接著郭元振又講述了一下吐蕃這一次議盟中已經有人提議要罷免欽陵的大論之職,雖然最終沒有成真,但也極大動搖了欽陵在國中的威望。
李潼這段時間收拾國內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此時聽到敵國中君臣鬥爭烈度更強,忍不住就樂起來,然後又問道:「那麼欽陵此次遣子來賀,意圖為何?」
「仍欲求九曲之地,其人告言若殿下肯給九曲,那麼他便願助我國深入西康,永不相攻。」
聽到郭元振這麼說,李潼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割地當然是不可能的,但這件事所反應出來的問題就讓人高興。
隨著在國中的權威與影響力日漸消弱,欽陵必然要越來越多的倚重吐谷渾遺民、白蘭羌等這些被征服的部族。可隨著大唐勢力重新進入青海地區,單憑海西一隅實在很難支撐欽陵的野心。
如今的他深受內外鉗制,進退不得,以往以戰養戰的策略也不再湊巧,堂堂一個吐蕃軍神,面對生死存亡之際,竟也生出了賣主求榮的念頭。
「吐蕃這兩路使者,各自安排四方館東西,暫時不必讓他們相見。歸京定禮之後,再召他們來見。」
郭元振聞言後又連連點頭,接著便眨眨眼拜在地上,滿臉感慨道:「仆與殿下相結於微,素來都以門下走奴自詡。然此前貪於邊功,失於拱衛之責,致使殿下輕身入險,仆罪大矣!殿下雖承天應命,無人能敵,然匡扶之功,仆竟缺於御前、不能鳴聲事中,實在自責難饒,懇請殿下降罪處罰!」
「前者王孝傑登殿請戰,給其跳蕩之用,不能實名列於功簿。今你既然誠心請罪,量刑幾許可有自度?」
李潼聞言後翻個白眼,然後便冷笑說道。
郭元振聽到這話後神情頓時一滯,片刻後才搓手乾笑道:「臣既恭受使令,豈敢擅念東西,唯令所使,捐身以報!唯殿下雄姿高蹈,門下走狗亦與有榮焉,浪言失禮,打罰任由,實在不敢妄窺上意!」
「既然已經領掌外事,故時浪態該要洗盡。不失矜持,不損莊重。西蕃如此大功,專心於事,能患無服紫之日?」
李潼見到這傢伙如此模樣,臉色稍有緩和,但又正色說道。
郭元振聞言後唯唯應聲,接著又小心翼翼說道:「但知寵眷不失,仆大願足矣!我主英壯雄器,無數世流爭相獻用,仆劣質無賴,生人大幸能爭前從事,微功未著,所以誠惶誠恐,恐於日久愛弛啊……」
李潼聽到這番話,更覺無語,擺手斥退其人,但又吩咐宦者引領郭元振於廊下就食再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