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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義話未講完,韋團兒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然,手中器物失手跌落,然後忙不迭沖至案前直叩在地,泣聲道:「婢子賤質,怎敢望高!此身俱在陛下眷中,若失於此,惟求一尺白綾、幾寸利鋒……」
一邊說著,她已是叩頭如搗,很快光潔的額頭便一片紅腫。
武則天見狀,臉色也沉了下來,拍案而起,怒聲道:「魏王使你來說?他一品爵享,門客無算,還要貪我近用幾人?回告他,善養邸中,朕二三使員養成不易,不要窮念了!」
薛懷義見聖皇陛下如此反應,也是愣了一愣,忙不迭離席告罪,之後又慌忙退出。
武則天垂首看一眼仍是啜泣的韋團兒,嘆息道:「退下敷治吧,你這娘子拙性啊,難得還有人肯問,還要賴性橫生,朕也只能忍受。」
韋團兒連連謝恩,待到退出殿堂後,窺准薛懷義去向,繞行之前上前問道:「薛師入夜還歸不歸禁中?妾要先作……」
「不回、不回!某自歸白馬寺,拙辭罷了,難道還拙眼、不見人喜怒?」
薛懷義殿中遭斥,自覺丟了面子,更看韋團兒有幾分不順眼,聞言後便拂袖而去。
韋團兒目送薛懷義離開的背影,片刻後才退回自己居舍,召來身邊幾人吩咐道:「此事不要透露給巽郎知曉,急告公主殿下!賊僧以我惠人,可恨!」
第0343章 女人的報復
積善坊魏王宅,魏王武承嗣面無表情的聽完白馬寺僧眾轉述薛懷義之言,然後才沉聲說道:「有勞薛師助言,有勞僧使走告。」
說話間,他便站起身來,而那白馬寺僧徒則站在原地不動,見武承嗣沒有更多表示,便直接說道:「薛師說了,為了魏王殿下這番索求,他貿然進言,見惡聖皇陛下,這是多少事功都補償不來的損失……」
武承嗣聽到這話,背在身後的兩手陡然握起了拳頭,兩肩也微微顫抖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凝聲道:「來人,準備金沙十斤、明珠十斗,錦緞百端、檀香百合,走送白馬寺,助養香火。」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那白馬寺僧徒聽到這話後才眉開眼笑,抱拳叩謝道:「殿下仁義慷慨,樂助佛事,必有神佛施眷,來年當為聖明人主!」
武承嗣雖然心裡厭極這貪鄙不堪的僧徒,但在聽到這話後,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吩咐門仆加備一份贈物專給這僧徒。
待到僧徒離開,武承嗣臉色才又陰冷下來,邀望宸居方向,口中恨恨低罵道:「賤婢、賤婢,貪色虛榮,我府中孺子之位,竟不如豎子榻私褻弄!」
喝罵發泄一番,他才又走進另一處房廳,這裡早有梁王武三思、臨川王武嗣宗等居席等候,眼見武承嗣走入進來,臉色卻不慎好看,連忙各自起身。
「阿兄,事未能成?」
武三思問了一句,而武承嗣只是冷哼一聲,眼見如此,武三思便緊緊皺起了眉頭,喃喃道:「竟然不成,那後續行事該要仔細斟酌啊……」
他們武家諸眾近日湊在一起商討時務,為武承嗣請婚韋團兒也是一環重要謀計。
韋團兒區區一介戶婢,本身已是賤籍,但因深得聖皇寵愛,若能求婚賜下為魏王孺子,一則既是藉此表達對聖皇陛下的恭謹敬愛,二則將韋團兒這個近人納入府中,對於接下來行事也能大有裨益,尤其是針對皇嗣李旦的各種圖謀。
皇嗣久在禁中,人不能近,即便想作攀誣構陷,也無從下手。像是今次有人私謁皇嗣,他們武家子都是後知後覺,知悉此事的時候,聖皇陛下早已經命人查明緣由,繼而外告政事堂諸宰相,當中大把的可操作空間就此錯過。
「我與皇嗣,不能兩全,他深居於宮內,我卻外居於閭里。距離宸居遠近暫且不論,就連來俊臣那樣的驟幸刑徒都能放置耳目、環伺望我,皇嗣自為亂世的禍源,人竟不知其所念所為!」
人總是不知足,認為別人所有是好。武承嗣愛慕皇嗣李旦不受人事雜擾的超然,卻不念自己能夠羅織黨徒的從容。
特別在聖皇陛下不知何處得訊,派河內王武懿宗剪除來俊臣放置在他府中的耳目後,武承嗣更有一種寢食不安的焦躁,並將自身被奪宰相之位也歸咎於此。
警惕之下,他一邊忙於整頓府中人事,大凡不夠信任的一概斥逐於外,一邊則熱切的想要探知到皇嗣李旦的所作所為,於是便發生了請求薛懷義說親請賜韋團兒的事情。
他以宗王之尊、願意接納韋團兒一個賤婢為側妃,已經算是有幾分忍辱負重。只是看中韋團兒既得神皇恩寵,又久在禁中行走,兼之本身姿色也實在撩人。
在武承嗣看來,這件事自然沒有什麼困難。舊年聖皇陛下本來已經打算以女妻之,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憾失這份良緣,仔細算來,未嘗不是有虧於他。
而且韋團兒恃寵自矜,言行多不檢點,傾慕宗枝少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聖皇陛下那樣精明,也不該再將這樣的人放在身邊。
然而一番嘗試卻得到如此誅心回應,讓武承嗣膽寒心悸之餘,更有幾分幽憤。舊年謀國時,能拍位輕許,如今革命已成,卻連區區一賤女都不願舍,還能再論其他?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武承嗣甚至不敢深思,也不敢輕訴於人,坐定之後,他才又凝聲道:「雜事且不論,竇氏惡戚如今自犯死禁,絕不容他們再苟存此世!知不知何人前往西京入審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