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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齊莊被指著鼻子斥責,一時間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瞪眼冷笑道:「事中未必盡職,風聞未必為虛。幾家疾苦,嚎哭滿途,又怎麼是厲態揚聲能夠完全掩飾!雍王可夸者,權術、辭藻而已,政治、謀攻本非所長,府君為其員佐,難道是恐於連帶之責便要遮眼包庇?公論置於何地?輿情置於何地?」
「來來,那麼你來告訴我,西京事務該要如何處理?今日既然道途野地相逢,那也就不敘勢位,既然楊君你以風言為憑,那我倒想聽一聽,你胸懷何等妙計,竟敢如此非議我幕府幾萬之眾月余辛苦?」
王美暢聽到這裡,臉色已經是憤怒不已,此前他還在西京親自辦案、監斬近千之眾,胸膛里血性殺氣不乏。
眼見眾人圍上來想要開口勸告,王美暢將手一擺,沉聲道:「諸位不必多言,此我與此獠糾紛!西京獲罪者,自有取死之事。賊子以為我不知為何作此邪聲?你丈人家走脫男丁一員,眼下是不是藏在神都你家邸中?今次我奉教歸都,就是為的除惡務盡,若讓我在你家中搜到逃犯,一定會明奏朝廷,奪了你一身袍帶!」
「王賊爾敢?竇宣撫至今生死不知,西京巨萬亂民不曾嚴懲,你等從事雍王,非但不勸善獻計,反而為了儘快歸朝,上下同污,興作血案!真以為潼關一鎖,朝廷便無力制衡!」
楊齊莊聽到這話,也變得羞惱至極,他轉望左右冷聲道:「你們諸位也看見王美暢是如何驕志張狂,還會不會妄想能說動其人,入朝陳說公道?他們這些西京使臣為了早日歸都,不惜扭曲事實、粉飾逆亂,言行兇狠,讓人心驚啊!韋相公,你難道不……」
「住口!」
韋巨源本來一直旁觀,聽到楊齊莊呼喚自己,也實在不好再保持沉默,指著身邊人眾吩咐道:「將楊某人拉下去!王府君奉雍王殿下教令歸都稟陳,我等所以先行一步,是彼此交往深厚,怎麼能恃此私情,便在鄉野路途中鬧論大事!」
聽到韋巨源這麼說,人群中再次衝出幾人,準備上前將情緒激動的楊齊莊拉走。
然而這時候,王美暢卻冷笑一聲,舉手制止道:「且慢,雍王殿下斧鉞典軍,奉命定亂,豈賊子邪言能作污衊!我在西京受命推案,所見案情觸目驚心,人心藏惡令人髮指。
楊齊莊恃此官身,妖言惑眾,其家尚與西京犯事人家有確鑿親誼,我懷疑他亦涉此中。既然已經漏出痕跡,豈能再作放縱!來人,拿下楊齊莊,入都送入大理寺,嚴查罪隱!」
王美暢身後一眾從者本就不乏賁士,聽到楊齊莊對此番定亂的蔑言,心中已經各懷氣憤,聽到王美暢的話,頓時便不由分說的衝上前去便將楊齊莊扭押出來。
神都出迎諸眾眼見這一幕,不免紛紛色變。在他們印象中,王美暢可不是這麼強硬的性格,怎麼走了一趟西京,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
「王府君請息怒,楊主客跟隨遠行百數里出迎府君,也是故情深念,絕非有意冒犯。主客久事神都,鄉事所知不多,只是驚聞親故犯法,一時失於把持。若說與西京賊情有涉,則實在是……」
韋巨源雖然也驚詫於王美暢所表現出來的強勢,但作為此行頭面人物,總不能旁觀楊齊莊真的被王美暢抓捕送入大理寺,因此便開口勸說道。
「無知就能妄言?」
王美暢將眼一瞪,然後轉身對韋巨源抱拳說道:「韋相公譽滿朝野,若能入府得於賜教,我自當謹守下席、奉酒謝食。可楊某所言,已經遠出私情之外,實在不能循情縱之。還有同行諸位,王某多謝你們出迎情濃,但此身並非閒在,言行不敢失守。待入神都參朝述事之後,一定逐次登門道歉致意。」
聽到王美暢這麼說,在場眾人臉色無不變得難看起來,特別是發聲求情的韋巨源見王美暢連自己的面子都不給,臉色頓時陰沉入水,並凝聲道:「看來,我等冒昧出迎,反倒是騷擾了王府君公事。也罷,來年相見絕非短時,今日諸種不論,且待後時。」
說完後,韋巨源便直接登上了道左車駕,擺手示意家人轉行,無顧眾人徑直離去。
其他眾人眼見這一幕,有的還在猶豫,有的則也索性或登車、或上馬,跟隨韋巨源而去,離開的時候,望向王美暢的眼神都有幾分冷意。
王美暢眼見自己似乎犯了眾怒,一時間也有幾分遲疑後悔,下意識追著韋巨源車駕行出幾步,但很快腦海里又泛起長安西市人頭滾滾的行刑場面,膽氣復壯,停下腳步回望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薛稷,微笑道:「韋相公已經先行一步,薛散騎難道不行?」
薛稷聽到這語氣頗有幾分不善,忍不住嘆息一聲,上前低聲道:「我此番出迎,乃是奉皇嗣殿下所命,與韋相公本就道途偶遇。唉,王府君你、你這又是何必?同殿為臣,又怎麼能完全杜絕私意……」
王美暢聞言後臉色先是稍有緩和,片刻後則又冷哼道:「同殿為臣?哈,我現在仍是雍王殿下幕府參軍,並無立朝的虛榮。但求專注於事,不負皇恩,余者不必廣納懷內!能與同行者,我自以禮相待。道義不同者,不如早早分道揚鑣!」
韋巨源等人離開後,在場仍然還留下一些人,王美暢對他們說道:「韋某等此番出迎,狀似殷勤,但察其內心,不過是要誘我行邪、拋卻公正。但西京情勢如何,表奏詳陳,又怎麼能巧言翻轉?他們有此念想,也真是小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