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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水火利器的運用與控制,唐軍的水平又遠遠超過了蕃軍,不獨依託地勢拓寬加深了赤水原有的河道,更在乾涸的河道兩側挖掘了許多用於泄洪的溝塘。
而這一切,都是在蕃軍眼皮底下進行的,這無異於直白的告訴蕃軍,老子早已經預判了你的後計操作,這一切註定只是無用功!
現在韋東功每天看著堤壩內的蓄水水位越來越高,而堤壩外唐軍所挖掘的防洪工事規模越來越大,明明對方已經躲開極遠,而自己卻還不得不繼續裝模作樣的蓄力準備出拳,這種滋味也實在是一種煎熬。
為了讓積魚城派遣更多的援軍,韋東功在奏報中刻意誇大了牛心堆所面對的危險。但事實上,眼下的牛心堆營地安全得很,唐軍根本就沒有任何進攻的意圖,可能現在的牛心堆要比後方的積魚城還要更加安全。
雖然對上奏報有所隱瞞,但在給族長韋乞力徐的請示中,韋東功卻是不敢藏私。現在他基本也已經看出了唐軍的意圖,就是圍而不打、等著他們自己兜不住而崩潰,但他卻沒有突破困境的思路。
事到如今,韋東功心裡都暗暗覺得,這一次贊普親率大軍前來青海與唐軍交戰,實在是有些輕率失計。
早年大論欽陵坐鎮青海,與唐軍交戰屢有大勝,這不免讓吐蕃國中對於大唐的實力都有些看輕。特別在贊普的帶領下,國中權貴們對噶爾家排擠孤立,使得噶爾家不復大權獨攬,更讓吐蕃上上下下都覺得唐國不過爾爾。
就連大論欽陵都難以抗阻國中的群情壓迫,作為欽陵手下敗將的唐國又算是什麼強大對手?
然而雙方開戰以來,事實卻接連給他們教訓,無論是此前擦布卡巴等前鋒人馬的慘敗,還是接下來牛心堆周邊防線的失守,包括昨夜強攻不下的狼絕山口一戰,唐軍所表現出的戰鬥力都遠遠超過了吐蕃此前的想像。
除了對唐軍戰鬥力的判斷有誤之外,眼下的吐蕃同樣擁有著極大的問題,那就是內部的權力震盪已經超過了外患的威脅。
韋東功並沒有將前線的情況對韋乞力徐隱瞞,但遠在後方積魚城的韋乞力徐也沒有對他做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指導,只是告訴他要警惕山南與後藏勢力的北上,必要時可以放棄前線的戰鬥,一切以保全實力為先。
這一次贊普大征國中甲兵,一副要與大唐一決雌雄的架勢,但除了針對外敵之外,同樣還有對國中勢力進行深入整合的意圖。
青海此戰無論勝負如何,噶爾家這一權臣家族的倒台都已經成了必然。巨大的權力真空,勢必要有新人替補上去,誰能在這關鍵時刻踏前一步,國中諸豪強大族也都充滿了算計。
如今的吐蕃雖然已經完成形式上的統一,但是由於松贊干布英年早逝,這種統一併沒有深入持續的進行下去。之後掌權的噶爾東贊父子因為出身並非邦部名門,所以接下來的一系列政令實施,都有著打壓國中各方豪強的色彩。如果不是由於噶爾家的支持,如今的贊普也很難在這王位上坐得穩當。
可是隨著贊普成年,對權力的欲望增加,與噶爾家矛盾越來越大,這種君臣集權模式很難再繼續維持下去。噶爾家之所以強大,是立足於吐蕃作為一個統一的強大政權基礎上的,這同樣也是贊普的權力來源。
但贊普為了打壓噶爾家,便不得不對國中那些邦部氏族加以籠絡,將一部分已經被松贊干布與噶爾東贊父子從各大族奪取的權力再次分授給他們。
所以吐蕃過往數年的君臣權斗,還有一層更深的趨勢,那就權力從集中再次走向分裂。
韋乞力徐作為韋氏的族長、吐蕃的重臣,對外征戰雖然不如大論欽陵那樣威名赫赫,但是對吐蕃內部權力的變化卻非常敏感。也正因為這種敏感,才讓韋氏成為吐蕃國中屹立不倒的豪族,平安渡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權力演變。
眼下吐蕃國中哪怕包括贊普在內,可能主要關注的都是深入青海的唐軍,但韋乞力徐卻能透過這厚重的戰爭迷霧,看到些許未來吐蕃權力演變的趨勢。
在吐蕃國中,有一批勢力定位比較微妙,那就是山南雅礱的一干氏族。吐蕃王室悉多野家雖然發源於山南,但與這些山南氏族關係卻算不上好,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雅礱氏族曾經弒殺松贊干布之父。
雖然松贊干布年少有為,誅殺了弒殺其父的首惡,但終其一生對山南氏族始終保持著警惕與排斥。也正因此,雖然松贊干布統一高原,但山南勢力卻並沒有享受到太多的統一紅利,反而是出身孫波系的噶爾家、韋氏等家族勢力都獲得了長足的進展。
過往許多年,山南氏族都長期不能進入吐蕃的權力核心。可是在當代贊普與噶爾家權斗的過程中,山南氏族卻成了贊普的重要盟友。
包括這一次與唐軍交戰,贊普也徵發了大批的山南軍隊北上作戰。或許在贊普看來,這是一個比較正常的操作。但是對韋乞力徐這種政壇老狐狸來說,山南勢力北上便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威脅,對韋氏等孫波豪族所帶來的危害,可能還要超過了意圖收復青海的大唐。
畢竟就算早年大唐占據了孫波故地的東域西康,也並沒有大肆迫害孫波當地氏族,反而韋氏等家族都在與大唐的通商中獲利豐厚。可若是放任山南氏族進入到吐蕃的權力角斗場中,彼此之間就將會發生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