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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已經不是韋東功個人資歷與威望的問題,而是國中這些邦部勢力還沒有對贊普王權有著足夠的重視,或者說噶爾家這一權臣倒台所留下的權力空白,讓許多人都試圖染指分潤,贊普想要一言獨裁,仍是任重道遠。
「欽陵不死,王威終究難振啊!」
眼見幾名部將公開挑戰自己的權威,韋東功又是暗嘆一聲,但還是將臉上的怒容稍作收斂,只是嚴肅說道:「行前贊普賜我生殺之權,違抗我令者都可軍中捉殺!但你等心急殺敵,不可稱罪,唯唐軍狡詐、不可不防,先遣小部沖營試探,若唐軍果然不強,我親為你等掠陣!」
那挑頭的蕃將見韋東功不再阻止他們出戰,倒也稍有順氣,不再強言頂撞。這時候,拒馬陣也被移開一個缺口,一段壕溝用土包填平,略作沉吟後,那蕃將便聽從韋東功的建議,派出一隊三百餘人的騎兵隊伍,直向平野上的唐軍營壘衝去。
隨著這一路人馬衝出,坡嶺上包括韋東功在內的諸多蕃軍將士們也都瞪大雙眼,觀望唐軍營地的反應。對面唐軍營壘規模不小,但此前所見卻多是役卒忙碌,少見甲伍出入,這也是他們認為唐軍是在挑釁的原因之一。
三百人的騎兵隊伍奔馳起來,在這平野上所造成的聲勢已經不弱,馬蹄重重的敲擊著地面,激起的煙塵泥龍一般直向唐營衝去。
然而當這一路人馬沖行至半途時,唐軍那帳幕層疊的營壘中也做出了反應,刀甲匯聚成的一道鐵流自營中涌泄而出,同時有鼓角聲陡地自天地間炸響起來,伴隨著這激亢的鼓角聲,更有幾道煙柱從更遠處的不同方位直衝起來!
「收兵、收兵!唐軍果然有詐!」
眼見到這一幕,不需要韋東功再作提醒,那名強行出戰的蕃將自己已經是臉色大變,忙不迭喝令部下吹角傳令,須知外出奔馳試探的那些卒眾可是他自己的部伍,哪怕只有三百多人,若被唐軍埋伏圍殺也足以令他心疼。
韋東功眼見這一幕,眸光又是閃了一閃,他見到唐軍大營正面衝出的人馬並不算多,儘管營內鼓聲震天,但真正的旌旗搖動卻並不算多,特別遠處幾道煙柱升空後很快便原地消散,卻並沒有快速的移動起來,絕對不像大隊騎兵疾馳而來的跡象。
所有這一切跡象,似乎都顯示出牛心堆周邊的唐軍似乎真的只是虛張聲勢,但不待他有更多思考,先前那名刺頭蕃將在傳令召回部伍後,旋即便卸甲行至韋東功馬前,半跪說道:「唐軍果然險惡,想要設伏殺人,末將愚蠢不察,請將軍恕罪!」
韋東功思緒被打斷之後,視線收回望了這部將一眼,他本來還打算增派部伍更作試探,但在想了想之後又覺得無論唐軍是否故布疑陣都是其次,他只要守住牛心堆這一水源地,給後路大軍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就算是不負重任了。
眼下諸將都被唐軍恫嚇住,不敢再輕率出戰,這倒也讓軍心穩固起來。於是他便收起了思緒,翻身下馬,揮起馬鞭來鞭打了這部將幾鞭,同時冷哼道:「再有違令,定斬不饒!」
隨著那三百名蕃卒半道撤回,唐營中衝出的騎兵也收回營中、偃旗息鼓。蕃卒們返回坡上後,諸將再也不提出戰之事,反而自覺的勒令部伍修補剛才所造成的缺口,那剛被填平的壕溝更是被挖深挖寬了幾分。
看到這一幕,韋東功眸中又是閃過一絲陰霾。他何嘗不知道這看似牢固的防事同時也約束了自身的機動性,以至於他對唐軍動向以及虛實探查只能憑著肉眼遠望與心中猜測。但若不這麼做的話,那些桀驁不馴的部將們只怕早就擅自行動起來。
許多看似愚蠢的布置,其實各有各的苦衷緣由。勒令諸將率部歸營後,韋東功站在坡地上,遠遠望向同樣恢復平靜的唐軍營壘,心中卻忍不住暢想起來:若是大論欽陵率軍於此迎戰,唐軍還有沒有膽量於此虛張聲勢、詭計愚弄?
正當蕃將韋東功還在牛心堆坡上愧嘆國事得失的時候,距離牛心堆幾十里外西南方位,正有一場戰鬥在激烈的進行著。
牛心堆周邊開闊平坦的地勢在青海只是一個為數不多的特例,更多的地方還是山嶺崎嶇、道路蜿蜒。
在赤水源西南側,有一座峰嶺名為沙棘嶺,這座峰嶺也是赤水源土稱沙棘溝的來源。不同於牛心堆的坡度低緩,沙棘嶺則挺拔奇峻、山勢陡峭。作為夾道赤水源的山嶺一部分,蕃軍同樣於此設置一處烽堡,作為整個牛心堆防線的重要一部分。
此時在沙棘嶺崎嶇狹窄的山腳下,約有兩千名唐軍將士於此奮戰仰攻。不同於平野堅城的攻防戰,沙棘嶺本身高昂的山勢便是一處絕佳的防禦,雖然也有牧人野獸踩踏出來的小徑,但卻蜿蜒如羊腸一般,一些狹窄之處甚至只容單腳跳行。
唐軍沒有選擇大舉進攻地勢相對平坦的牛心堆,而是攻打沙棘嶺,這不免讓防守沙棘嶺的蕃軍措手不及。常情以論,此處絕不是首選的進攻地點,因此蕃軍於此布置的守卒並不多,僅有五百餘眾。
但是由於依託這山勢,哪怕敵眾我寡,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後,烽堡中的蕃軍還是有條不紊的組織起了防守反擊,士卒們依託烽堡,引弓便向下狙射。
這樣的地勢下,唐軍雖然來勢洶洶,但進攻卻嚴重的受到了地形的制約,將士們或沿山徑、或憑著鉤索攀岩,而上方的箭矢卻如驟雨冰雹一般砸落下來,不斷的有士卒中箭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