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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大總管在軍中本就有極大的權威,再加上豫王身份特殊,其人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就連隨軍御史們也不敢強烈反對,對此也只能默認下來。
豫王這一次一意孤行,雖然讓矛盾存而不露,但起碼軍中還是有一批支持者的。畢竟這件事如果操作好了,也的確是大功一件,行台與雍王那麼強悍也沒能逼得默啜請降,但豫王與天兵道大軍卻做到了,孰優孰劣,大大值得討論一番。
可是接下來朝廷密令豫王班師回朝,甚至就連為使北上的狄仁傑都橫死於途,很快就讓局面變得微妙且被動起來。
一方面朝廷的指令顯示出眼下的朝廷局勢變得極為危險,非但不能作為大軍後盾,反而需要大軍歸國定勢。另一方面,朝野之間對與突厥議和的反對聲之強烈也超出了他們原本的想像,狄仁傑寧死都不願擔當此事,長安的雍王更旗幟鮮明的反對,甚至擺出了兵諫朝廷的架勢。
形勢發展到這一步,天兵道眾文武將官們內心裡也是驚懼有加,就連已經南行抵達汾州的豫王都被群眾生生勸回。
與突厥議和,畢竟是豫王做出的決定,如果豫王走了,那麼無論留守誰人,該不該繼續進行此事都是一個莫大的難題,搞不好就是一個身死族滅、聲名狼藉的下場。
也就是到了這一刻,整個天兵道大軍的氛圍就發生了轉變,私心壓過了國事,不再有一個統一的目標與強大的領導。
雖然私心未必就是私慾,但哪怕僅僅只是出於個人的道德操守而提出自己的觀點意見,但卻未必能夠獲得群眾認可,那最終也只會淪為爭執吵鬧,使得人心、情勢越發複雜。
這一次關於全軍要不要舉哀服縞的爭執,則就將此前所累積的矛盾隱患完全爆發出來。
雖然員佐們理由滿滿、各抒己見,但更深層的一個邏輯則就是籠罩在豫王身上那一層光環正快速黯淡下去,員佐們不會再無條件的服從豫王,已經有了各自的盤算考量。
豫王盛怒之下將行軍長史裴思諒革職收監,隨軍群眾們也不得不稍作讓步,於太原州府舉哀服縞,但卻仍然沒有擴及到全軍。且不說豫王草堂悲臥,群員們在散會之後也都各懷心事。
就在群眾們各自散去後,又有一路甲兵簇擁幾員將領策馬馳入州城,及見州城已經舉哀,幾人不免大驚失色,下馬之後便匆匆登堂。
「殿下,這、這是……」
登堂一名中年人見豫王已經素縞於身,不免更加驚慌,然而豫王只是埋首啜泣,自有別的官佐將都畿所傳來的最新消息匯報上來。
「停手、停下,朝廷制命入城之前,不得亂作淫禮!」
中年人聽到這一消息,忙不迭頓足怒吼。
「老賊也要逆我?」
李成器聽到這話後再次忿聲咆哮起來,只因語調沙啞,實在有欠威嚇。
中年人同樣也是一位長史,倒與天兵道大軍沒有直接的聯繫,乃是豫王府長史,名為唐奉一。
聽到豫王斥聲,唐奉一連忙跪地道:「事中從容則就於禮,事中困蹇則權於急。聖人之所榮衰,豈能道說為憑!殿下乃君父元息,絕不可折屈作禮,若諸軍不能盡縞,則所參事諸員之罪!若家國痛失君主,則需群眾被發跣足奉嗣繼統,豈可獨哀於素堂!」
說話間,他也不管豫王能夠接受幾分,再次疾聲道:「請殿下即刻遣員招取諸軍總管兵符,更以王府親事令!既已罷免行軍長史裴思諒,天兵道舊令即需盡廢,諸軍之內唯殿下教令是命!諸軍總管俱以親事府典軍當直營事,軍機先掌,再更以諸率府行事!今天兵道諸軍機人事仍於朝中總領,若河南亂制入軍移命,則殿下權勢盡去……」
眼見唐奉一神情嚴肅、語調急促,李成器一時間也是有些發慌,並不無遲疑道:「我現在仍非元儲,擅作僭越,幾人能從?況今群眾俱知,若再……」
「天中道崩,豈是常情!殿下若不雄鳴此際,更待何時?諸員爭論不足為計,唯諸在營總管,可以暗告都畿秘誥入此,使諸將急奉殿下南歸繼統!但得軍機不失,余者俱是後計,若軍機不密、則後計俱無!」
唐奉一一邊說著,一邊行至案前,抬手將剛剛擺設起來的秘器文物掃落,並繼續疾聲道:「臣為執筆,請殿下持符降命。另臣此番出行單于道,已募幾州酋首可以暫作城傍守護,大軍短日即可南行定勢!」
唐奉一還在伏案擬令,而他歸城的這一幕也落在了一些時流眼中。就在州府左南倉城中,已有十幾人圍聚於室,一個個都面色憂重。
「前日敬暉於營中接見張嘉貞,張嘉貞何人,諸位想必已知。雍王於河東諸州所布人事,張嘉貞便是領銜。其人並無朝職,卻能受敬暉接見,意味著什麼,想也不必多說。」
一眾坐席里率先發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名為崔挹,官職是隨軍的監察御史,新從汾州返回太原,將自己於汾州所見稍作講述,然後便嘆息道:「聖人既崩河南,雍王入朝掌國已是確鑿無疑,諸位可以不必再存幻想。張嘉貞入說敬暉,若敬暉畏勢倒戈,則天兵道歸路已斷……」
眾人聽到這話,也都暗嘆一聲,當中幾人便下意識的望向席中一名老者。
老者名張循古,早在神都革命、雍王凶懾都畿的時候,張循古一家便與雍王積怨頗深,自身被流放安南,險些死於遠鄉,一直等到朝中開始清洗雍王勢力,才得以歸朝,此前在河北擔任刺史,督運糧草來到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