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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夜他便召見了沈佺期,並同意其人請奏憑詩文選粹助少輩揚名的請求,也是希望籍此幫助提攜張若虛一把。
只不過張若虛雖然詩才富麗,但文辭卻有欠莊謹,而當年主持科舉的陳子昂又是倡導詩文革新的先鋒人物,對春江詩這一珠玉不甚推崇,便將當年集英館出身的韓休點為了進士榜首。
但無論如何,張若虛憑此一篇《春江花月夜》,也成了江南士林的代表人物,因其詩而衍生出來的華文館春江榜,更成了盛傳一時的佳話,不復再有落寞於當時的際遇,也算是聖人借其詩才的回報。
今年的春江榜詩文選粹也已經選定付刻,雖然沒有出現《春江花月夜》那樣驚艷傳世的名篇,但各類入選詩文也都精彩紛呈。
張說今日入宮奏事,也帶來了華文館所挑選出的詩文底稿。這其中評價比較高的,乃是一篇述事的駢文,名為《開鑿大庾嶺路賦》。
這一篇賦文,講的是廣州都督劉幽求在嶺南開鑿山道的事跡。大庾嶺乃是嶺南五嶺之一,雖然山勢並不雄奇,但卻丘陵綿延,熱瘴林密,是嶺南特別廣州與內地交通的一大障礙。
秦漢之際,此地便有關名橫浦關,秦末趙佗據此叛秦、建立南越國,漢武帝時征討南越國亦從此關殺出。南朝東晉與劉宋之交的天師道之亂,同樣也是據此關防起事。南朝梁侯景作亂建康,陳霸先自大庾嶺殺出平滅其亂,並創建南朝陳國。
大庾嶺雖然不如北方諸關隘那樣聲名盛極,但與嶺南局勢之安危也是密切相關。
哪怕到了大唐年間,許多時流仍然將此關嶺視為嶺南第一險途,諸如此前遭貶嶺南的宋之問,便有《題大庾嶺北驛》《早發大庾嶺》《度大庾嶺》等一系列相關詩作,更在詩中將「度嶺」比擬為「辭國」,認為大庾嶺以南近乎異域。
開元五年,劉幽求出任廣州都督,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就是加強嶺南地區與內地之間的聯繫。
劉幽求到任之後籌措兩年之久,才在開元七年組織嶺南唐番百姓、並在地方大族的支持下開鑿大峪嶺山道,歷時兩年山道始成,自此之後大庾嶺不復溝嶺綿密,車馬可以暢通無阻。
這一篇《開鑿大庾嶺路賦》所述寫記錄的正是這一事跡,區區幾千字的文賦,上溯秦漢之關嶺險惡,以及開鑿大庾嶺山道過程的辛苦艱難,一直到山道貫通後嶺南士民因此得利的歡欣鼓舞,的確稱得上是論述翔實,描寫深刻。
張說見聖人捧卷細讀這一篇文賦,便也笑語說道:「此文伴州官治境安民壯舉而生,文筆雄健,為事增彩,古今之殊異、前後之利弊皆翔實道來,已經頗得南朝庾信賦史之古韻,又無庾某好為艷筆之誇誕縱情,可謂是文題中正,意達上等。國朝興治,雖嶺南遠疆亦能有此珠玉投獻於朝,開元文治之盛,亦驗此一斑!」
南朝庾信文筆壯麗,就連張說本人都有詩讚其「筆涌江山氣,文驕雲雨神」,更被後人稱頌為梁之冠冕,啟唐之先鞭,集六朝之大成,導四傑之先路的駢文巨匠。
可是現在張說這個庾信的小迷弟評價這一篇出自今屆舉人的文賦,居然言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見對於這一篇文賦的欣賞。
不過在看到這一篇文賦的作者後,李潼對張說所給與這麼高的評價也不覺得意外,畢竟兩人在原本史上就頗有交集與淵源,文賦作者張九齡,正是張說的干孫子,更是張說政治與文壇聲望的繼承人。
歷史上的張九齡,號稱盛唐最後一位名相,更是大唐宰相風採氣度代表人物之一。其人雖然出身嶺南大族,但嶺南人在大唐的政壇整體上都乏甚存在感。
張九齡之所以能夠突破地域的限制,除了本身才能氣度的確超人一等之外,更重要的便是獲得了張說這個文壇宗主與當朝宰相的賞識與提拔。
歷史上張說對張九齡的提拔可謂不遺餘力,不獨藉助自己文壇上的影響力為張九齡揚名,積極的向玄宗舉薦其人,這一份交情更延伸到私情上,以同族而敘昭穆。
張九齡對張說的賞識自然也是投桃報李,在張說與姚元崇的權力鬥爭中便積極沖在一線、毫不惜身,張說去世後更親自執筆、擬寫墓誌,署名族孫。
當然真正讓張九齡成為盛唐名相的也並非兩人之間的私情,張九齡雖然循張說而見顯,但當成為宰相後,還是超越了張說的影響力,做出了自己的一番作為。特別其人諫殺安祿山卻不獲玄宗應允,之後安史之亂爆發時更讓時流感慨張九齡識人之明。
李潼對於張九齡自然是印象深刻,不僅僅在於其人史書中的形象,更因為張九齡這個名字早在之前便不乏人向自己提及。
如今開元幾位宰相,王方慶、李昭德、劉幽求等都曾先後擔任廣州都督。禁中君臣偶爾閒話時,李潼或會問起嶺南地表有什麼出色人物,幾人也都不約而同的講到了張九齡。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張九齡出身嶺南顯宦人家,所以才在少年時代便有機會同廣州都督這樣的封疆大吏產生交集。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此子自幼便聰穎早慧、學養不俗,否則幾位宰相也不會對遠在天南的一個州官之子印象深刻,乃至於轉達天聽。
特別是眼下仍在廣州任上的劉幽求,在去年貢表之外附書一則,就是比較正式的向聖人舉薦,書中言道此子雖然功名未著、但請聖人勿以常材後進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