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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對此倒也不甚在意,一則他跟楊炯本來也沒有什麼交集,二則如今王邸內外時流匯集,不差楊炯這一個。只是因為楊炯的到來,難免聯想一些舊事。
楊炯有一句名言,愧在盧前,恥居王后。這話常被解作文人傲氣,看輕王勃。
不過對於李潼這種常有髒念頭不斷的人,往往能夠咂摸出其他味道。他倒覺得這番宣言不只是文名之爭,也是一種政治站隊。
眾所周知,王勃曾為沛王李賢府員,也就是在這職任上遭了殃。楊炯則曾為李顯東宮官屬,而李賢與李顯這對兄弟關係向來馬馬虎虎,楊炯如此爭名,未必沒有迎合上意的意思。
李顯那麼刻薄寡恩一個人,連倡議將他迎回的狄仁傑都不感激,重登帝位後卻特意追贈楊炯,可見上下關係確實和諧。
楊炯這個人不值得李潼過分在意,但其人態度所反應出來的問題就是,他想要組建自己的政治班底,老傢伙們統統靠不住,只有成長在他奶奶羽翼之下、那些不三不四的新人,才是值得拉攏和培養的對象。
除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之外,原本的府員鍾紹京也從神都來到了長安。
李潼離開神都之前,本來已經將鍾紹京安排在了麟台,但是隨著少王離開,修書告停,大監沈君諒被殺之後,麟台又被打回原形,鍾紹京這幾年也一直都在閒混日子,少王既然已經復出,自然再入府內。
端午這一天,曲江雅集正式開始。從黎明時分,王邸便熱鬧了起來,前廳大演儺戲,中堂也是賓客滿席。
後堂里,李潼等三王並小妹李幼娘齊拜嫡母房氏,並各呈瑞禮。
李光順、李守禮所獻禮物倒是中規中矩,無非五彩絲絛結成的長命縷並園中所采時花。李潼最近發了一筆橫財,在武攸宜贈送的財貨當中選了一副三國曹不興的《驅五毒》古畫送上去,房氏覽畫也很喜悅,當即讓人在廳堂里高懸起來。
輪到小妹李幼娘時,卻是讓人大吃一驚。
這小丫頭闊步行上,拜在娘娘席前,語調甜膩道:「祝娘娘時毒不侵,長命永祿。」
說話間,早有她身邊婢女快步上前,兩人搬抬著一方長長的檀木盒子,當盒子打開時,廳堂里頓時閃過一層珠光寶氣。李守禮心中好奇,上前探頭一看,更是忍不住驚呼道:「阿妹哪來如此豪闊!」
李潼也走進去看,只見檀木盒子裡擺放著十多類蠍子、蟾蜍、蜥蜴之類的毒物器偶,材質或珊瑚、或玳瑁、或天青、或碧玉,各依用材色質不同,製造得惟妙惟肖。
看到小娘子具此重貨,房氏一時間也是驚訝得瞪大了眼,李幼娘則湊上來,掏出一根金柄結絲的軟鞭塞進娘娘手中:「娘娘只要整日鞭打匣子裡這些毒蟲毒物,它們見到就會心驚,永不受害!」
「你這娘子倒是有心,可這些珍器玩具,哪好隨意擺弄。」
房氏舊年曾為太子妃,也是見過世面,雖然一時吃驚,片刻後便也恢復過來,笑得合不攏嘴,將那小娘子緊緊擁在懷裡,非為愛此珍物,只是喜此孝心。
李潼看看小丫頭一臉得意狀,略一轉念便望向正坐下席、一臉傻笑的薛崇訓,暗道這小子為泡妞還真下血本。
作賀之後,房氏也不久留兒子們,擺手讓他們自去中堂接待賓客。
薛崇訓見表兄向他招手,只是嘿嘿笑道:「表兄們自去,我也不是外庭客人,稍後自伴幼娘出府遊樂就好,不需照應……」
李潼不由分說的扯起這小子就往外走,他臂力久練,薛崇訓當然扛不住,被拉出門時還拉著門框對李幼娘吼道:「表妹不要急躁,待會兒我椒車載你出遊!」
李守禮從李潼手裡拉過薛崇訓,冷哼道:「你小子重貨密給,是不是特意要助那娘子使我露醜!以後還要不要在我家出入行走?」
薛崇訓自知這個表兄是個二愣子,戲鬧起來下手都沒輕沒重,聞言後連忙說道:「我哪有這個意思,只是幼娘她不准……」
「把你那花驄借我出遊兩天,我就不再計較!」
李守禮早瞄上了薛崇訓那匹花驄高馬,這會兒便說道:「你自駕香車引我阿妹,那馬閒在廄里也沒處顯擺。我在外間得了臉面,回來待你更不會差。」
李潼不理會這兩人戲鬧,自與長兄往中堂而去,閒坐未久,便被告知武攸宜已經從側門入府。
他站起身來穿過廳堂,在府中左廂見到了便裝而入的武攸宜,坐下來後便笑問道:「留守考慮好了?」
「這有什麼可考慮的,本就是興祝美事,只是河東王你密謀不告,讓人心冷。」
武攸宜神態並不算好,望向少王的眼神也乏甚喜色。
李潼聞言後便笑道:「風月戲弄,只是庶人閒樂。留守既任鎮陝之重,歷事怎麼能只是淺謀。國有長命恩君,是天下生人之幸,戴此恩德,興弄作樂,也不可無顧此節,正是飲水思源。」
他要搞曲江雅集,當然不只是為了選花魁、喝花酒,於此中也有一系列的跪舔計劃,主要就是圍繞祝他奶奶長壽這一主題。將武攸宜拉入進來,就會讓政治意味更加濃厚。
武攸宜則皺眉說道:「選取民樂,編制賀壽新曲,這也都是常情俗事,憑河東王你的才趣,驚艷不難。可是聚斂絲麻,編織長命縷,從西京直入神都,這會不會太誇張?物料、用工,都絕不是小數啊!況且途中溝嶺翻越,難免要大阻兩京行途,奪生民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