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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家兄不是沒有考慮到。但突厥驟然南來,朝情驚變,倉促間已經不及、也不敢貿然聯絡在朝勢位之選……」
聽到廬陵王提出的幾點,韋嗣立也嘆息一聲道。如果他兄長仍然還執掌南省,這幾點自然不成問題。可是隨著韋承慶被罷相,皇帝又抓住機會接連拿下幾名與之有著深刻聯繫的朝臣,使得他們在朝中力量嚴重削弱。
現在參與這番謀計的,主要是近年從西京被雍王驅趕到神都的關西勛貴、與眾多本來就被邊緣化的中下層官員。至於朝中勢位正在的大臣歡不歡迎廬陵王歸國,這還真不好說。如果輕率接觸,反而有可能被抓住罪實、遭到鎮壓。
「我並不是憐惜自己一身,但今上失道、內憂外患,又有宗家孽流逆行於途,稍有差池便是宗廟墮落之危,不得不力求萬全!」
講到這裡,廬陵王悵然一嘆,指著韋嗣立等人說道:「當時決意歸國,便將性命托給諸君,此意至今不改,凡所計議,自然也要極盡真誠,全無保留。舊者天下負我,至今仍有餘悸。今日會見諸眾,諸君誰能確保俱為坦蕩無私之流?
我並非邪情度之,但趨利避害、人之本性,諸員助我、尚需奮力一搏、功成富貴尚在兩可,但若出門背我、朝堂告發,則榮華垂手可得。當中輕重取捨,讓人不能安心啊!」
韋嗣立聽到這裡,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上前沉聲道:「臣兄弟奔走構計,滿門安危入此一謀之內,凡所招引亦竭誠效忠大王之類……」
「府君稍安勿躁,大王所言亦大事根本,並非指責賢昆仲謀事不謹。國器更迭,樞密決之,天子賓友,唯是二三。今大王駕臨所在,俱已泄於坊里,更有何機密可言?」
楊元禧見韋嗣立仍要爭辯,便開口說道,同時右手已經暗扣腰際佩刀。而幾名王妃韋氏的族親表現的則就更加露骨,直接各因站位將韋嗣立包圍起來。
眼見到這一幕,韋嗣立臉色頓時一變,片刻後連忙深拜在地並顫聲道:「臣合族性命皆決此計之中,唯大王教令是從!」
見韋嗣立被懾服,廬陵王才滿意的點點頭。這一次歸都謀發政變,韋承慶兄弟誠是居功至大,但也因此而喧賓奪主,內外勢力的聯合都是以他們兄弟為中心,這自然讓廬陵王不能放心,所以也要想辦法將主導權奪取過來。
「香山此處據點,往來出入者眾多,已經不可保密。稍後韋卿與我並擇忠勇,即刻轉移,另擇善處。故計照常進行,我會留一子呼應都畿諸方起事。」
說到這裡,廬陵王又指了指裴伷先吩咐道:「我與諸員離此之後,此間甲伍由裴卿暫作領率,小兒福奴與你並在,以應都畿情勢之變。若擔心都內諸家怯懦惜身、臨事反悔,可以先行潛入都邑、遣員就邸勒令,我兒所在便是我身所在。若事有不濟,尤以保命為上,必要時、棄子活卿也不謂可惜。」
「臣、臣謹遵教令,必誓死保衛郎君於萬全!」
裴伷先聽到這話,身軀微微一顫,連忙伏地感動泣聲道。
廬陵王離席行下,托著裴伷先兩臂正色道:「所言絕非虛偽,懷抱厭物,仍可復得。但裴卿與我是相濡以沫的患難之交,若真形勢危難,一定要謀身為先,切勿爭強赴難,使我痛失肱骨心肝!」
廬陵王雖然言辭誠懇,但裴伷先卻是一片心寒。
他自知廬陵王已經決定將他、將韋氏兄弟於都畿所網絡的人事,甚至包括其親生骨肉李重福,都當作了這一次歸都發動政變的犧牲品,將他們一眾人事都作為吸引朝廷力量的誘餌、鬧亂都畿的籌碼,只為了給自己爭取一個一擊致命、奪取大位的機會。
同樣心寒的還有韋嗣立,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兄弟奔走聯絡、苦心籌謀,廬陵王又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機遇?可現在大事未成,他們兄弟一番苦心、乃至於合家性命便被廬陵王狠心拋棄。
可就算心寒,韋嗣立也不得不接受廬陵王的安排,廬陵王敗不起,他們兄弟同樣敗不起。
若此番僥倖能成,即便犧牲了神都城中的兄長與族人們,整個家族起碼還有他能夠分享勝果、延續榮光。若終究只是一番徒勞,他也要將一條命留到最後,咬死廬陵王這個薄情寡恩之徒!
在韋嗣立的配合下,再加上楊元禧等人已經先一步被廬陵王所拉攏,一行人精選部伍、快速轉移,很快便消失在神都城外蕭條原野中。
「裴、裴……奉物郎,阿耶他們走了,咱們是去是留?」
廬陵王庶長子李重福在家中雖然素來不受重視,但舊時於房州之際,裴伷先熱情結好廬陵王一家,也並沒有忽略這一位王子,彼此也算略有交情。
李重福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因庶出而備受冷落,基本的教養都欠奉,被父親拋棄於此後便徹底的沒了主見,只是拉著裴伷先的手臂悲聲問道。
裴伷先看了驚惶無措的李重福一眼,低頭稍作沉吟,並看了看韋嗣立臨行前所留下都畿同謀諸家的名單,然後才抬頭望向李重福並沉聲問道:「郎君欲死、欲活?」
「我不知、我……我要活!我要活,請裴公救我!」
李重福聽到這話,更是驚慌至極,抱著裴伷先的臂膀便悲呼道。
裴伷先未及答話,突然外間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騎士人還沒有抵達莊園,聲音已經傳了出來:「神都城中南衙甲兵盡出!韋相公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