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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廬陵王,死狀則要更加的恐怖猙獰,已經全無神采的眼球微凸於眼眶外,嘴巴半張著似乎仍有遺言未訴,胸腹間一道猙獰的刀傷直貫身軀,雖有素縞裹纏,但仍不斷的有膿血滲出。
當李潼行至廬陵王停棺處時,跪在一側的李重福緊張得將頭顱深埋於兩臂之間,肩背更是肉眼可見的顫抖著。
看到這個素昧平生的堂弟,李潼心中倒沒有多少親情可言,但也隱有憐惜。他彎腰伸手拍了拍李重福的後備,剛要安慰幾句,李重福卻如觸電一般顫抖著滾到一側,一臉驚厥的神情嘶吼道:「求殿下不要殺我……叛亂全是阿耶所謀,福奴全不知曉……」
聽到李重福的吼叫聲,李潼愣了一愣,片刻後嘴角顫了顫,指著這已經驚恐至極的少年輕聲道:「殿內都是血親,無人會害你。宗家遭此大禍,生者更應珍惜!」
說話間,他又抬手示意楊思勖等宦者上前將李成義與李隆基拉開。兩個悲憤的少年臉色都有幾分扭曲,而遭受他們扭打的李承況已經滿頭滿臉的傷痕血水。
「殺了這狗賊!殺了他……為我阿耶報仇!雍王你敢阻我,就是同謀!我兄弟雖然無力,但阿兄還在外掌軍……」
李成義仍然不肯罷休,掙扎著想要擺脫宦者的拉扯,望向堂兄的眼神中更是充滿了惱恨。
李隆基卻膝行上前,抱著李潼的腳踝悲哭道:「家國遭此橫劫,聖人竟為奸賊所害……可憐家門無一力壯,懇請堂兄能因恩義報此血仇,我兄弟幾人必銘記大恩!」
「臣罪大該死,不敢貪生……但、但臣死是小,當日亂情如何、不容混淆!偷生至今,正為此事……但得真相大白天下,臣死不足惜……」
李承況於殿中連連叩拜,悲聲說道。
李潼當然也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善後、讓內外臣民能夠接受這樣一個結果。略作沉吟後,他便讓人將李承況引下去並嚴密看守起來,同時又吩咐繼續搜索參與北邙山一戰的逃卒倖存者們。
同時,宮人們也取來了各種明器並文物,將兩人重新進行收殮。
李潼自知接下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極為關鍵,別人或可放縱情緒,但他卻不能。情況稍作了解後,他便又直赴內殿,去探望一下皇太后並商討善後事宜。
當李潼來到內殿時,他姑姑太平公主正於室內獨坐垂淚,見他行入後,太平公主泣聲稍作收斂,眼神中隱有懼意,只是顫聲道:「事情原委了解清楚了?」
「只是李承況一面之辭,仍然深查。」
太平公主神情間的微小異變,李潼自是收在眼底,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道:「祖母她怎麼樣了?」
太平公主還未及答話,內室中已經傳來武則天略顯沙啞的聲音:「你祖母無事,慎之入內來罷。」
李潼聞言後便舉步行入,轉過屏風便見到他奶奶側偎榻中,臉上並沒有太濃厚的悲戚,但卻顯得疲憊蒼老。
武則天微陷的眼窩中,兩眸如有利光吞吐只是緊緊盯住李潼,口中則低聲道:「慎之,你告訴我,兩人之死與你有無關聯?」
李潼自知這樣的猜疑必然免不了,聞言後只是神情坦然的搖了搖頭,繼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笑容:「若拋開人情,我倒盼此事真與我有關,不至於如此措手不及。但確是沒有,否則我何必倉促傳檄移聖人尊號?」
聽到這一回答,武則天也長嘆一聲,望向李潼的眼神中又露出幾分暖色:「那你現在可有了什麼計略?」
「一團亂麻,只能迎難而上。」
李潼聽到這話只是搖了搖頭,並不掩飾他眼下也是心緒紊亂,乏甚定計。
這樣一個結果實在是太意外了,就連他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不要說內外群眾。神都秩序剛剛有所恢復,實在很難再承受如此駭人聽聞的訊息衝擊,一個處理不當,人心崩壞只是頃刻之間。
武則天凝望著眉頭深皺的孫子,驀地嘆息一聲,神情也罕見的流露出一些羞慚之色:「你祖母對不住你,這些本不該當由你承受。但如今……天意綿密,一因一果,一孽一報,老婦殘喘至今,才知天命可畏,遠非一身兇悍能逆。」
「祖母毋須如此頹言,人道所以傳延不斷,只因薪火相傳。羽翼既豐,禍福概由自覓,豈能苦怨舊巢!向者唯請活我,而今有我有情。兩位叔父失於慎守,我不能救,然唐家社稷絕不會因此而折!」
聽到武則天這麼說,李潼也不免感慨二子之死給他奶奶的打擊之大,甚至就連神都革命後大權被奪、身遭軟禁,他都沒見他奶奶作此軟弱頹態。
「你祖母已經年老無力,除了一點自怨,已經難再作志氣伸張。」
武則天示意李潼入前,將他的手握在兩手手心之間,繼續說道:「知你要強,但事已至此,強伸必有自傷,不如稍作退步之想,回關中罷……」
李潼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僵,心裡又是暗嘆一聲。皇帝與廬陵王雙雙斃命,必然會令神都與整個天下的形勢更加詭譎莫測,面對這樣的一個情形,退回關中休養補血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在來見他奶奶之前,李潼心裡也曾生出這樣的想法,但很快就被他否定了。退回關中雖然能鞏固基本盤,保存實力,但也無異於承認他無力控制整個天下大勢,屆時不說各方有無野心家蜂擁而起,單單東北契丹的叛亂就會爆發的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