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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前庭人聲雜擾,我實在有些疲倦,只想小憩片刻。」
楊執一低下頭,避開自家夫人那逼人視線。
「阿耶棄生,勞累夫郎伴妾在此弄禮多日,全我孝義。」
獨孤氏聞言後語氣略有緩和,上前抬手扶住楊執一臂肘,然後便引領他往後方廊舍行去,一直將楊執一引到一處偏僻無人的居室,並將其送入房間中,這才說道:「夫郎在此養神,妾不打擾了。」
楊執一看著自家夫人離開,又在房間中等候片刻,這才站起身來,上前拉開房門,卻見自家夫人仍然默立在房門外,神情頓時一變:「我、我是、娘子你……」
「夫郎有什麼需要?或要見什麼人?」
獨孤氏眼圈本就紅腫,這會兒瞪大起來,原本雍容富態的臉龐都顯得有些猙獰,她一步跨入房間中,兩眼死死盯著楊執一,語調更有幾分悽厲:「舊前穢事,妾本不願多問。大夫之家,妻妾並置本來也是尋常,強違人願,貽笑於外已經是不幸。今日庭門喪儀,夫郎還要糾纏舊事?又將妾置何地?」
見自家夫人直接挑明,楊執一也不再迴避,怒聲道:「正如娘子言,大夫妻妾尋常。那唐氏女私逃前約,已經讓我為人所笑。不知何計魅惑少王,竟有膽量再入我眼前,此等羞辱,我、你、你要做什麼?」
話還未講完,楊執一臉色已是大變,因為看到自家夫人已經自懷中掏出一柄明晃晃短刃,嚇得臉色慘澹,身軀搖晃退後數步。
獨孤氏手持短刃,臉色更是悲痛欲絕:「此番羞辱,難道不是夫郎自取?家人逞惡,是卑賤走卒都做不出的醜事!河東大王於我父兄有恩,攜孺子登第,更是具禮周全。妾在家不能匡正夫主,歸閣不能恪盡孝義,還有什麼面目活在世上?夫郎今日敢於此門廳之內作絲毫亂禮,則兩人濺血!」
口中說著狠絕話語,獨孤氏已經將短刃豎起,刺入手心,頓時便有血水滴落下來。
楊執一見狀,更生心慌,忙不迭上前抓住自家夫人手腕,口中則低吼道:「你這婦人瘋了!我受羞辱,難道你就風光?人家當面噱笑,我若強忍下來,還有什麼面目再入人前!」
獨孤氏聞言,更將短刃反手刺向楊執一:「妾是薄命,寧負殺夫之罪,不守醜惡之人!」
但她終究婦人力弱,又哪能角力勝過自家丈夫,楊執一反手一擰,劈手將婦人手中短刃奪過:「你這婦人才是兇惡!我敬丈人英靈,今日忍你一次,成全你的孝情。但錯過今日,你再敢問我此事,別怪兩家情義盪盡!」
說完後,楊執一將那短刃收起,大踏步離開此處院舍。他終究還是沒敢在獨孤氏家宅中大鬧起來,但也實在不願再留此地,索性側門轉出,讓家人牽來坐騎打馬往自家坊居返去。
回到尊賢坊後,楊執一也不回家,徑直往楊居仁家門而去,卻見楊居仁家門緊閉。
「補闕怎麼歸家了?」
街上自有楊氏族人行過,見楊執一馬立楊居仁家門前,好奇發問後又解釋道:「七公一家不在家裡,都在東坊河東王第。不知何處交來好運,卻把族眾們耍了一通……」
族人嘮嘮叨叨將前日發生的事情講述一遍,楊執一聽完後,心情更覺煩躁,也不回應族人們的盤問,直往兄長楊執柔家宅而去。
「相公在不在家?」
下馬入門,楊執一便問匆匆迎上來的家人,得知兄長正在中堂待客,便氣呼呼的直等中堂。
楊氏中堂里,楊執柔一身燕居時服,正與堂上二三賓客笑語閒話,見楊執一氣急敗壞素麻登堂,臉色頓時一沉:「門外衰塵能隨便漫入禮堂?退出去,換衣再來!」
楊執一聞言一滯,待見堂上坐著的乃是肅政大夫李嗣真並南省幾名高官,自知失禮,忙不迭告罪退出,待到換上常服,這才又返回中堂。
「舊前《萬象》曲式,莊雅是有,言則堆陳,才氣呆板,大不似少年靈趣之辭。倒是雜曲幾支,清新活潑,是才趣雅作……」
楊執柔還在跟李嗣真等人閒聊,見楊執一又返回來,這才又發問道:「不在丈人門第助事,怎麼回來了?是有什麼事要求助?國柱憾失,神皇陛下也頗心痛,加恩諸眾,垂眷良多,你們這些助事的親徒,也要縝密從容,不要讓人見笑失禮。」
見到堂上幾名賓客,楊執一縱有滿腹牢騷也不敢說,只是悶聲支吾應付過去。
楊執柔見狀便也不再多問,轉又與李嗣真等人閒論起來:「這位大王,可真是了不得了。高登麟台,本來頗惹物議,但妙筆頻立,已經漸漸讓人沒有了置喙非議的餘地。」
李嗣真聞言後也嘆笑道:「齊梁舊法迷世日久,文學諸眾各有強褪之作,但也都不敢夸洗盡前塵。河東王《洛陽女兒行》一篇,洒然於聯絕之內,立意於詩篇之外,寫盡繁美,卻無矯飾,可謂是體格自然,近年少有之大作……」
楊執一本就對河東王滿腹怨念,此刻聽到兄長們閒論仍是此人,心情不免更加煩躁,但還是忍不住發問道:「什麼《洛陽女兒行》?河東王年未弱冠,且從未入於館學,緣親幸攫,能當諸位如此盛論雅賞?」
楊執柔聞言後有些不悅,礙於賓客在場,只是指著楊執一嘆息道:「與憲台等所論,正是你這類無知妄言!才志高低,若只是年限輕論,朝廷何必再設選士法?台省百司,各擇老翁,難道就能政通人和?邪論!你呀,閉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