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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雖然出身高貴,但卻幼來憂苦,養成了心思縝密且敏感的性格,能夠通過自身感知到的部分資訊便將現實推斷大概。
一夜憂思失眠,到了下半夜的時候,聽到室外仆員的低聲呼喊,他便從榻上坐了起來。
一團燈火從屏後轉入,年輕嬌俏的細人手扶燈盞走進了內室,見到大王已經坐起,連忙上前道:「大王原來已經醒了,妾這便服侍大王更衣。」
說話間,細人便將燈盞放在窗案,彎腰入前整理被窩,手指摸到埋在錦被中的佩劍,身體僵了一僵。李隆基拍了拍細人香肩,低語說道:「轉告阿忠,近日不要正門來見,等我消息。」
細人聞言後連忙點頭,看著那乖巧秀麗的臉龐,李隆基腹下略感燥熱,環抱細腰將這小娘子攬在懷裡:「阿菱既入貴邸,哪需粗使用力,我貪的是同娘子襟懷依偎的溫存,閒事且讓旁人忙碌。」
小娘子被攬抱在懷,氣息略有散亂,明眸凝望大王臉龐片刻,轉又羞澀得低下頭去,捻著衣角低聲道:「妾本是閭里民女,幸得三郎眷顧,蒲草竟能糾纏於蘭芷,怕已耗盡畢生的運氣……只想讓三郎起居更舒適,不敢閒散下來折損了福氣。」
聽到這小娘子吐露肺腑的情話,李隆基心中憐意更生,望著那素麵簡樸的裝扮,不無心酸的嘆息道:「人間第一等的情緣便是甘苦與共,娘子伴我於危難之際,來年萬種的富貴,必我兩人分享,餘子誰也不配!」
一對少男少女情熱依偎,並不需要更加火熱的纏綿,這居室中便已經溫馨無限。
稍後還要入朝,李隆基也沒再繼續與室中娘子膩歪下去,洗漱更衣之後便匆匆出門。
黎明時分,長安城中仍是灰濛濛的光線有限,分居在諸坊中的朝臣們也都陸陸續續離家往大內而去。臨淄王一行轉入丹鳳門前長街的時候,街道上已經看到許多的朝士,也不乏消息靈通的朝士入前道賀,李隆基俱微笑頷首的回應著。
丹鳳門外下馬的時候,群臣沿御橋魚貫入宮,眼下還不需要班列分明。想到夜中那苦惱的一團思緒,李隆基有意的越過幾人,向隊伍前方的姚元崇靠近。
姚元崇並沒有過多的關注臨淄王,只是湊近了門下侍中楊再思,兩名宰相併肩而行,不知在議論著什麼,其他官員們見狀後便也放緩了腳步,拉開幾分距離。
稍作試探後,李隆基也並沒有再繼續試探,轉而走到岐王李守禮那一群人之間,低聲閒話著向前走去。
今日早朝並沒有什麼大議題,主要還是有關諸州籍戶整編的問題,由宰相格輔元負責匯報。想要搜擴天下民眾進行編戶,無疑是一樁大工程,諸道諸州依次進行,從開元初年便已經在進行,到如今才進行大半、將要完成。
編戶的成果非常喜人,除了尚未完成的隴右道、山南道以及嶺南道一些州府,如今朝廷所掌握的籍民數量也已經達到了六百八十萬戶之多,較之永徽年間的三百八十萬戶翻了足足將近一倍!
隴右道諸州主要是青海的收復與順州的設立讓籍戶發生了新的變化,山南道與嶺南道則都存在路途遙遠與轄域廣闊的緣故,所以統計的進程比較遲緩。按照格輔元的預估,若整個編戶過程完成,那麼大唐的籍戶總數應該能夠達到七百三十萬戶。
如此驚人的一個增量自然是喜人的,籍民數量的多少是國力漲消最直接的一個體現,畢竟只有在籍之民才是有效的納稅單位。
同時也直接反應出朝廷對天下政治的掌控力,有的時候由於秩序混亂、吏治昏聵,存在著大量的隱戶、亡戶。這一部分人口不受官府的控制,既拖累了國力的增長,同時也是一個地方上的隱患。
因此今天的朝會氛圍也是頗為喜人,無論聖人還是立朝的大臣們,臉上都洋溢著滿滿的笑容。
李隆基聽到這些民戶資料的變化,心裡同樣也頗為高興。身為大唐宗王,眼見社稷興盛,自豪感油然而生。
只是在看到殿中群臣、包括諸宰相們對聖人那畢恭畢敬的態度時,他心裡便不免生出一股頗為複雜的情愫。
原本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應該是他父親,享受著群臣的進拜恭賀。如今除了心酸之外,更有一份說不清的煩躁。
舊年在神都時,他年齡還很小,極少參與朝會,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阿耶在退朝回宮後,常常一臉的憂慮與煩躁,或是嘆息政治不興、內外弊病重重,或是忿言大臣不恭、熱衷弄權,搞得朝廷上下烏煙瘴氣。
那時的李隆基,還沒有太多家國天下的概念,對世事認識也不夠深,不知道該要怎麼勸慰幫助阿耶。但那時候遺留的印象給他帶來的認識就是國運艱難、社稷動盪,整個大唐都是一種風雨飄搖、水深火熱的狀態。
之後廬陵王潛逃歸都、引發一系列的動盪驚變,更加重了李隆基的這一印象,幼小的心靈里甚至已經開始恐懼若大唐真的亡國,那他們這些李唐宗室們將會是如何悽慘的下場?
可是服喪結束歸京之後,所見種種卻大悖於他的固有印象,看到長安民生井然有序、市井氛圍繁榮有加,與他所了解的完全是兩個世界。
到如今,有機會立身於朝堂,所看到的也絕不是政治混亂、臣下桀驁、皇權不興的情景。
現在的李隆基對世道了解漸深,也有了自己的判斷能力,雖然感情上有些不能接受,但事實卻告訴他,他早年所了解的與如今世道的差別,可能原因真的在於當今聖人做的要比他亡父出色,而且還是遠遠的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