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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雍王的授意,行台原本有些阻滯的政事運行再次順暢起來,布置在京畿周邊各個大營中的諸州團練也開始陸續返鄉。士氣當然是難免有些低落,因為沒能參戰河東,自然也談不上什麼軍功授給。除此之外,更隱隱感受到朝廷對他們陝西諸軍的輕視。
但雖然沒有額外的軍功酬給,但基本的俸料行台還是給足,這也算是稍微補償了一下低落的士氣,離鄉數月起碼不是空手而歸。
就在諸州團練歸鄉的時候,原本留守陝州的潞王李守禮倉促西奔,並帶回了太平公主被囚、神都飛錢遭到查封的消息。
第0756章 東行請命,為王先驅
神都這一次的變故事發突然,因此李守禮的出逃也是狼狽有加。
陝州距離神都本就不遠,況且前往抓捕李守禮的又是北衙的萬騎新軍,沒有任何徵兆便直入州城,也幸在李守禮不失警覺,常備幾種出逃方案,於警兆陡生之際喬裝出逃,沒有被圍堵在官廨中,並得到潼關守軍的接應,才得以返回長安。
「三郎,朝廷突然作此行動,是不是意味著聖人已經決定要剷除我兄弟?」
回想陝州倉促出逃的經歷,李守禮仍不免心有餘悸,言及當今聖人心跡如何時,語氣中也已經隱有恨意。
李潼這會兒也是眉頭緊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聞訊趕來的薛崇訓已經滿眼淚水,神情激動道:「聖人貪慾迷眼,構陷親徒,已經完全無顧骨肉情義,可憐我阿母……表兄,發兵罷,咱們殺回神都!」
「薛郎稍安勿躁,姑母乃聖人元妹,與世道諸眾利害糾纏深刻,即便片紙入罪,短時不至於有性命之危。我兄弟壯立陝西,於宗家、於朝情都深有震懾。一旦兵戈擅用,牽連便極為廣泛,兩京之間不免生靈塗炭……你表兄號為鎮國,決不可輕染亂國之罪!」
李光順開口安撫了一下情緒激動的薛崇訓,轉又望向李潼說道:「三郎,如今聖人浮躁挑釁,已經沒有了持符握命的謹慎。鼎業之安危,已經俱系你一念,一旦有動,必須要有大事即定的把握,決不可因於意氣輕率而行。如今京畿諸軍方自解散,有識者自知朝廷凡所指摘必為誣衊……」
「行台諸事經營,自有章法,神都縱有躁鬧,不至於讓我自亂陣腳。」
話雖然這麼說,但被他四叔突然搞上這麼一手,李潼心裡自有一種被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憋屈感。不說他四叔這麼做、手段高明與否,這發動的時機實在趕得有點巧,恰好是京畿大軍新進解散這個節點上。
諸州團練陸續歸鄉,如果即時叫停,且不說朝令夕改帶來的負面影響,這麼做還會坐實神都朝廷對於他的指摘,讓他在道義上落在下風。
他看了一眼心憂母親安危的薛崇訓,又說道:「聖人這麼做,意在於我、在於都畿飛錢財貨,姑母雖然遭受牽連而蒙冤,但人身不至於有危。都畿陡生此亂,人心民情必定緊張有加,行台貿然出兵,且不說相關軍機諸計能否協調,軍旅也做不到朝出夕達,只會將事態更作激化,滋生更多的莫測變數。
親員安危相關,勢力取捨暫不計議,首先是要確保都內親人的安全。聖人既然以此罪惡玷污構陷,我會即刻使員前往神都請朝廷遣使入京察我罪實。罪惡與否未有定論,誰敢刑法擅施、害我血親,我必殺之!」
「只要能保證阿母安全,我都聽表兄安排!」
薛崇訓這會兒也沒了主意,聞言後只是點頭說道。
對於皇帝的誣衊指摘,李潼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反正這件事早晚都會成為事實,區別只是時機和方式的選擇而已。
如今朝情已經危急至極,諸邊還有胡虜寇掠,就算皇帝想要坐實雍王謀反之罪,也只會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在行台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之前,一些子虛烏有的指摘也並不能給李潼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只會讓情勢更加撕裂。
借著這一次的風波,李潼反而能夠更加看清楚如今朝廷內部誰是對他惡意滿滿、必須要加以剷除,誰又值得接納拉攏、成為未來新秩序的一份子。
比較值得關注的,還是神都飛錢相關的錢款。從去年至今,神都飛錢業務擴張迅猛,所聚集的財貨也已經十分驚人。雖然這業務的主動權仍然掌握在長安方面,西京可以隨時切斷與神都飛錢之間的聯繫。
但李潼在思忖一番後,還是沒有選擇這麼做,雖然早一天宣布與神都飛錢劃清界限、便能早一步控制錢財方面的損失,也能讓他四叔感受一把捅了馬蜂窩是個什麼滋味。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些許意氣之爭已經意義不大,李潼著眼更多還是接下來新秩序的建立。飛錢體系無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財富流通方式,並不值得因為他四叔的騷操作便就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用基礎給破壞掉。
所以接下來李潼便又召見了長安飛錢的經營人員,叮囑他們繼續維持與神都飛錢的匯兌關係,並不因為神都政局的變故而有所調整,只是要將每日匯兌的數據及時奏報。
隨著李守禮返回長安,之後幾天裡,有關神都這場變故的訊息也陸續傳來。而長安飛錢的鋪櫃也迎來了一輪擠兌狂潮,每日兌錢高達幾十萬緡之巨,最多的一天甚至達到了三百多萬緡。
但這一股擠兌風潮來得快,去的也快,參與擠兌的客戶所持多數都是由神都飛錢發出的票據,無非擔心神都朝廷對飛錢本錢的侵占影響到別處的支兌,在確定信用無疑、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之後,心情自然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