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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武攸宜也絕不是什麼不畏權貴、剛正不阿之人。在宅廄署設立之後,便親自參與擬定《宅廄式》,相關令則二十多條,從頭到尾突出一個重點,那就是要錢。
長安這樣的大城,本不該因為園宅住所而產生什麼糾紛,可是隨著籍民激增以及宜居住所的稀缺性,已經到了不設法監管便會亂套的程度。
當然,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嚮往是人之本性,不該加以壓制,但若以此投機炒熱、牟取巨利,又或官商勾結、權力變現,則就必須要管。
而且,《宅廄式》的頒行,還給目下朝廷捉襟見肘的財政直接開源創收,極短時間內,便從京畿過熱的宅業買賣市場中抽取稅錢巨萬,也讓這種風氣為之一斂,不再像此前那樣濫無節制。
對於武攸宜的這一次行為,李潼表示很欣賞,但他也沒有想到,很快報應就降臨到自己頭上。
第0807章 雞犬升天,貴戚匿野
京畿百坊,地理環境各不相同,人氣也都有高有低。但若要評選最熱的幾個場所,隆慶坊絕對位列其中。
隆慶坊的地理位置優越,南面直當春明門大街,北向大明宮、西距太極宮都路程不遠,東轉出城便是灞上原野,西南則是東市、平康坊等繁華之地。
更重要的是,在普遍缺水的長安城中,隆慶坊中坐擁隆慶池。隨著隆慶池與城外龍首渠勾連起來之後,水勢更加消漲有度。擁有著這麼多的便利,隆慶坊也成為整個長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宜居坊區。
如此優越的環境,也讓隆慶坊中的宅業引得群眾垂涎。特別朝廷回遷、皇帝登基之後,其舊從寵臣新安縣子田少安、乳母越國夫人鄭氏等等俱辟宅坊中,新朝近貴畢集一坊,也讓許多時流幸徒做夢都想列居其中。
所以近日隆慶坊中也是各家豪奴與掮客雲集,頻頻造訪坊中住戶,商談買賣宅業事宜。這也極大的騷擾到了坊居安寧,以至於左金吾衛不得不專在隆慶坊加設街鋪巡邏、驅趕閒雜人等。
但即便如此,隆慶坊四邊坊門也都聚集著許多人眾,對坊中出入人員頻有騷擾。
當然,騷擾人也是一項講究眼色的事情,真要遇到惹不起的人,他們也是不敢隨便入前騷擾的。這一日午後,一路騎士自城北策馬而來,當中簇擁一駕青蓬馬車,將近坊門時,有一些新至此處蹲守的人便按捺不住,想要入前喊話,卻被旁邊人忙不迭拉住。
「你這蠢奴沒眼色,可不要連累大家!知這家是誰人,就敢上前騷擾?」
聽到旁人喝罵,幾人臉面自覺有些掛不住,忍不住忿忿道:「我家主人也非俗類!管他何種出身,又不是當街鬧凶,只是商談買賣,哪怕當今聖人出街巡行,也不會霸道到不准行人聲張!」
旁邊眾人聽到這話,不免大笑起來,不再出手阻止,反而有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攛掇他們上前。那幾名豪奴也不是沒有眼色,見眾人如此態度,終究不敢放肆,縮在人群中直到那一路騎士入坊,才小心向周遭詢問道:「這是誰家隨從?」
「那一家主人是殿前司田將軍,張警陛前的人物,你家主人若也有在侍御前的威風,想也能混個出入有見的眼熟!」
旁邊人這才笑語盈盈地說道,而聽到這一答案,那幾名豪奴也都忍不住安抽一口涼氣。殿前司內衛中郎將田少安,作為當今聖人潛邸故仆,如今也是名動朝野的大人物,尋常人自然招惹不起。
竟日圍堵在此,也是無聊,眾人閒來難免討論當朝人事。田氏家人剛剛入坊,自然是一個頗好的談資。便不乏人賣弄見識,講起這位在朝新貴身世種種,本是坊間浪蕩子,卻因幸從潛龍而今雞犬升天、顯貴朝堂,際遇可謂離奇,也實在讓人羨慕不已。
且不說坊外閒人的喟嘆議論,田家隊伍入坊後,策馬行於隊伍正當中的田少安便便湊近篷車並低聲道:「郎君是先入仆邸還是……」
「先去你家罷!」
車內響起一個興致不高的悶哼聲,李潼坐在車內,臉色同樣有些不善,尤其想到最近幾日試探入坊都因為坊外人跡雜亂而不得不退回,心裡不免更加惱怒,又吩咐田少安道:「近日入坊新戶,報給平陽公,著他親來稍作『慰問』!」
李潼自然有惱怒的理由,就因為那些聚集在此的閒雜耳目,眼下都已經到了十一月,他都沒能入坊一遭。哪怕動用了金吾衛,也只是把那些閒人驅趕出坊,四門則仍被堵得死死的,換了誰也高興不起來。
田少安自然聽得出聖人情緒不佳,便也不再多問,當先引路,直往位於隆慶池西南側的自宅而去。待入宅門,喝退自家奴僕們,這才親自將聖人攙扶下車,直入內堂。
待到入堂,李潼情緒才好轉一些,背手在堂內繞了一遭,所見擺設不失簡樸,不免嘖嘖道:「田某如今也是朝中親貴人物,民間能無豪貨奉給?張設如此簡樸,是示我以儉,還是笑我恩薄?」
雖然聖人語氣只是打趣,但田少安卻不敢怠慢,聞言後苦笑一聲然後才說道:「仆生人貧寒,一朝得志,哪能按捺得住。近日進奉者頻有,唯是老父在堂,凡所干謁無不大杖砸出,不准我有分毫納私。阿耶言我所事非常,拱衛宸居、與人間何涉?凡來賄者,看似獻金具玉,實則是將我全家性命沽賣試法!」
「田翁是個明白人啊,但有所求,皆告於我,若連我都不能滿足,世間幾人能填此欲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