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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光遠聞言後神情變得有些尷尬,默然片刻後還是拱手答道:「皇太后歲終將赴驪山玄元殿為先帝祈告冥福,府中大王亦將隨駕前往,歸期還未有定……」
聽到狄光遠的回答,李隆基眸中又是厲芒一閃,頓足冷哼道:「既言為嗣,當執何禮?少王或懵懂不知,你等參佐諸員難道不作提醒!」
年終祭祀,那是需要嗣子主持。結果現在倒好,嗣相王居然出京往驪山去為章宗作法祈福,這是眼裡只有二大爺,連自家老子都置之不理!
狄光遠自知此事有些不妥,只是低著頭任由臨淄王遷怒訓斥。他雖然是嗣相王府長史,但這件事情上面他還真沒多少話語權。
近日大理寺事務繁忙,他無暇整日坐守嗣相王府,還在衙堂當直的時候,便有佐員來告嗣相王外公王美暢入府便將嗣相王引走,想阻止都來不及。
李隆基本就心情煩躁,此時再得知此事後,不免加倍的惱怒,指著狄光遠怒斥道:「如此任事昏暗,你也配稱名門子弟!哼,為父者已經不無欺世盜名之嫌,為子者更加無具一言拾補之能!若今歲家禮不成,我必奏告聖人,將你等庸員掃出王府!」
說完這話後,他便拂袖而走。而狄光遠在聽到這話,眼眶霎時間變得通紅,羞憤的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遷怒狄光遠一通後,李隆基心情仍是憤懣難消,行出永昌坊也並沒有直歸自家府邸,而是往興寧坊前往拜見姑母太平公主。
之前李隆基雖然觸怒了太平公主,但經過事後的一番補救,如今姑侄兩人關係尚可。雖然內心彼此未必有多親近,但面子上總是和睦有加。
這一次登門,李隆基倒是沒有再被晾在前堂,被府中仆員徑直引入中堂召見。
堂中太平公主剛剛接待過幾名訪客,等到李隆基行來後,便直將案上幾分拜帖推給李隆基看,並笑語道:「宋學士等幾番前來造訪,但你大表弟隨往驪山,家中也無長丁當戶,不能作陪此類文人騷客暢談事則。三郎若有閒暇,不妨將此人事揀去,宋學士雖然仕途不幸,但在野時名頗著,與此類人物交流,也能頗助人脈。」
李隆基聞言後便含笑應是,抬手將宋之問的拜帖拾起,心中則不免感慨一番。
講到時流人脈的接觸,他真是不比這位姑姑廣闊。諸如宋之問這樣的落魄文人會想到造訪大長公主,對他這位同樣親貴的宗王卻有些視而不見。
世務浸淫越深,他也越能體會到人事交際的豐富性,並不會因宋之問勢位不具而有所小覷。這樣的在野時流同樣也擁有自己的影響力,有的時候甚至比在朝士流還要更顯從容。
略作轉念之後,李隆基又嘆息一聲,彈著手中拜帖苦笑道:「姑母雖然有意抬舉我廣結時流、為人所知,但我怕要辜負此情。年前年後,處境多不自在,尚不知還會被這些雜務糾纏到幾時……」
第0991章 一牛蹣跚,群凶爭啖
聽到臨淄王這麼說,太平公主便皺起了眉頭,略有不解的沉吟道:「朝廷歲收已經如此豐盛,竟然還要窮追枝節?那些諸司在事的臣員們,繁勞之功尚未述定,便要受此刑事的糾纏。察察則無徒,聖人這麼做,是不是有些苛刻了?」
「道理不當此講啊!」
李隆基聞言後便嘆息一聲,繼而又說道:「諸司在事的確有功,所以朝廷歲終獎酬豐厚。但府庫所收乃國之定數,豈能因此壯大便縱容私慾暗懲?
國之度支在於嚴明,多達數百萬緡錢帛消失無蹤,當中藏匿多少陰祟的蛀蟲,是比錢帛流失還要驚人的事情!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若因豐收便忽略隱患,久則禍患彌深,再作防禁恐時機已晚啊!」
拋開個人的立場與感受,李隆基倒是覺得聖人針對贓錢追查到底的態度並無不妥。哪怕是小戶持家,若想維持長久,也不能因為進項充沛便忽略支出的把控,更不要說偌大的朝廷。
朝廷歲收多少與消失的贓錢本就是兩個獨立的問題,前者反映的是朝廷經營政治如何,後者所凸顯出來的卻是一個吏治的問題。若將兩者混同一論,要麼是沒有經世治國的智慧,要麼是心存邪計、刻意的混淆視聽。
所以在聽完太平公主的話後,李隆基便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太平公主兩眼,心中則忍不住思忖這位姑姑持此論調,究竟是前種為多,還是偏重於後者。
與太平公主往來交際越多,李隆基便越驚嘆於這位姑母所掌控的人事資源之豐富,遠不止表面所看到的這樣簡單。
他自己所親身經歷的還只有太平公主在世博會期間造訪食園請他稍給方便,但暗裡這位姑母又做出了多少請託,則就並無盡知。
所以在稍作沉吟後,李隆基便又繼續說道:「姑母切勿小覷今次的追贓力度,朝廷今季確是創收驚人。這新辟的財源並不同於往年的租調課稅所收,因此也並非原本的諸司衙署能夠盡數掌控收支,需要新的人事規令加以監管。這當中尺度如何,有多大的迴旋空間,仍是未定之數,儘量還是不要輕涉其中……」
哪怕尋常的人事交際,認識了新朋友之後都要一番試探了解,才能把握住交際的分寸,舊的經驗未必湊效。
如今朝廷開創了這麼大的財源,甚至已經超過了原本的各項收入。而且這些商貿利益與稅收具有著極高的波動性,並不像原本的租調課稅那樣穩定,所以朝廷原本的財政監管經驗與機構自然也就不再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