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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先把炭火蓋滅,讓今天出動的兄弟們入房進食!」
一名年紀在三十多歲,骨架高大但卻並不魁梧的人掌握著火候,攪動了一下瓦瓮中不多的穀物,然後便低聲說道。
眾人聞言後,全都笑逐顏開,外出又喚來十幾個,將近二十人聚在這不大的房間中,傳遞著竹製的湯匙取飲瓦瓮里那數量不多的薄羹。
陳糧本就沒有什麼谷香,再加上數量實在太少,湯水實在乏甚滋味,但還是有許多人捨不得下咽,含住一口在口舌間咂摸良久才吞入腹中。
「阿兄,你來喝一口吧!」
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湯匙入手,轉而抬頭望向那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說道。
中年人看看瓦瓮中已經所剩不多的湯水,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擺手搖頭道:「輪到誰出門打食,誰才能進食,這是規矩!」
區區一瓮的湯水,很快就被分食殆盡,就連罐子上殘留的一些穀米也被最後一個人刮食的乾乾淨淨。
「三郎,那我們就去了,你們安心守家!」
中年人聞言後點點頭,並叮囑道:「還是老規矩,不要入城太深,不要走散!日落前無論收穫多少,一定要趕緊返回!」
送走了出門覓食的同伴們後,中年人便與留守的同伴們退回了院子,守在這宅院四周。
中年人名劉禺,與同伴們都是流落京南杜陵的失家客戶,平日裡佃耕為生,此番入西京,本來是打算趁著冬閒在西京城裡尋些活計,就算沒有什麼外財入袋,也好過待在家裡浪費口糧。
一群壯力將家小丟在鄉里,卻不想遇上了這樣的鬧亂。安化門那裡被一群強人把守,人想出入必須要交錢交糧,於是他們也只能困守城中。
經過最初的惶恐後,在劉禺的組織下,一行人很快也摸索出在城中活下去的規矩。拋開隨時都會爆發的亂鬥不提,他們在西京城裡倒也頗有收穫。
哪怕他們一群人只是活命為主,小心翼翼的活動,但就算是搜揀一些殘餘,收穫也遠比在鄉里豐厚得多。
「二郎,咱們積了多少錢物了?」
一個四十多歲、面貌已經極為蒼老的同伴湊上來低聲問道。
「錢有七千多,布有幾十端罷。」
劉禺聞言後便回答道,這些錢物他每天都要細數一遍,心裡自然清楚。
「這麼少?臨曲少陵原上那一群鄉徒,我聽說已經攢下幾萬錢、帛也上百匹了!」
同伴聞言後有些不滿道。
劉禺聽到這話後正色道:「已經不少了!少陵原那群凶人,打砸害命,自己也折了二十多個,就算積下重財,你以為能運得出城?咱們所得雖少,但也沒有幾個折員,裹藏在身上,就能帶出城去,快快歸鄉。這些收成,五分歸公,分給丟了命的兄弟家人,剩下的大家均分,也足應付一季課錢了!」
「五分?這麼多!要我說,西京這場鬧亂本就是不測的人禍,丟了命也只是時運不濟。那些兄弟家小,自有咱們幫扶,給了太多錢物,倒是一個禍根……」
聽到同伴這麼說,劉禺頓時將眼一瞪,繼續凝聲道:「這是規矩!大家同行,性命託付,咱們鄉野窮困,如果連信義都沒了,還算是人?
父母久病,兒孫都難常年養治,那些家小沒了戶丁,就是逼她們死!還有,你道朝廷真就不治這場鬧亂後罪?安撫了那些家小,不要吵鬧起來,咱們這番罪跡,才可能掩蓋下去!」
「三郎仁義!難怪咱們這些鄉徒都聽信你的話!」
同伴聞言後,點頭嘆息,眼神里也頗有敬佩。
那些出坊覓食的一隊人在街曲之間小心翼翼的前行,途中也遇到幾次哄搶財貨的鬥毆,但見械鬥幾方全都人多勢眾,且不乏刀槍銳器,雖然那些散落在車板、街面上的財貨很是吸引人,但他們還是強忍貪心,快速繞開了這段區域。
「怪了,怎麼今天街上有了這麼多的浮財?」
一眾人行走間,見多了幾次此類鬥毆,很快就察覺到一絲異樣。最近這幾天,各坊嚴守,特別是朱雀大街東面那些貴坊更加防守嚴密,亂民們能夠搶掠到的財貨越少,城中的鬥爭也因此少了許多。
可是今天的鬧亂程度卻突然加劇,甚至還要超過此前一段時間。而且亂民們雖然不成組織,但也聚成一些像他們一樣的小隊伍,手裡有了器械,凶性又被激發出來,所以毆鬥得更加兇狠,街面上處處可見死傷。
「要不然,還是退回去吧?今天鬥成這個樣子,真是有古怪!」
隊伍中有膽怯之人看到街面上橫臥血泊中的死傷之眾,忍不住開口說道。
「不行,阿兄他們還等著咱們尋食呢!今天再空手回去,又要斷炊,人怎麼能熬得住!」
少年聞言後便擺手說道,並當先往前方行去:「再往前看一看,興許還會有什麼大獲!」
眾人見狀,也只能跟上。當他們抵達朱雀大街附近時,頓時被這長街上的場面驚呆了。只見寬闊的大街上到處都是涌動的人頭,對麵坊區遠遠不斷有物貨被搬運出來,穀米、錢帛、乃至於寶光閃爍的金銀珠寶灑滿道路!
「這、這是……」
走在最前方的少年看到這一幕,先是驚得兩眼瞪大,然後便忍不住向前衝去。
隊伍中其他人雖然也被這場面驚覺,但也不乏老成者注意到那些哄搶並亂鬥的人群,見到少年要衝上大街,忙不迭拉住他低吼道:「五郎不要去!忘了你阿兄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