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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里聞言後又稍作拱手,笑著回答道:「情中長短,不以齒量。往年都畿短會,殿下已經是前班國器。闊別以來,壯聲頻聞,今番歸京得於款待,在公在私,小王都要領教,豈敢馬齒自矜。」
李千里這麼識趣,李潼也是大感滿意,一邊傳召音聲侍樂,一邊與李千里閒聊一些兩京人情軼事,談話的氛圍倒也融洽。至於李千里所領的使命,彼此自然也都極有默契的避而不談。
債如果欠的久了,就會有種老子根本沒欠的錯覺,李潼眼下就有這樣的感覺。行台今年處境略有好轉,但也只是不像去年那樣窘迫而已。去年貢賦截留自用嘗到了甜頭之後,不要說去年的債,今年的李潼都不想給了。
所以這一次朝廷無論派誰來,都沒有太大的區別。朝廷必然也是意識到他是打算繼續做老賴,所以才派了李千里這一個有著雙重身份的人前來討要,在公為少府監,在私則為宗家耆老,於情於理,多多少少總得上繳一些,不能太無恥。
雖然說是不談公事,但在交流過程中,李潼也忍不住要拐彎抹角打聽一下朝廷如今的情勢如何。
行台如今與朝廷的關係仍是僵持,既沒有變得更加惡劣,也沒有絲毫緩和的趨勢。特別在去年秋賦至今未作解運的情況下,彼此之間的人物交流幾乎陷入完全停滯的狀態。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朝廷對行台就完全的放任不理,僅僅只是各種限制的手段不再像此前表現的那麼外露而已。事實上,朝廷在清理雍王在神都的影響變得更加細緻且嚴格。
官面上的勢力清洗那就不必說了,從去年到現在基本已經完成。在朝官員大凡跟雍王有關的,幾乎都遭到了閒置乃至於貶謫,無論這關係是深還是淺,態度可謂是寧枉勿縱。
比如舊年曾經擔任過李潼河東王府員佐的韋安石,僅僅只在王府就事短月,當李潼前往乾陵服喪的時候,彼此間就沒了官面上的隸屬關係。李潼歸京後,他奶奶又明確表示不希望他與關隴人士接觸頻繁,所以彼此之間的私誼往來都不怎麼多。
韋安石乃是京兆韋氏子弟,也是關隴年輕一代中的代表人物,即便沒有與雍王的交情與互動,也不影響其仕途發展,年前剛由禮部郎中轉為門下給事中。只要再歷一任,便可正式踏足高級官員的行列,或為南省通貴,或外放上州刺史。
但就是因為這一點與雍王似有還無的聯繫,韋安石便從這一人生快車道被踢了出來,直接外放衡州司馬,一貶數千里。
甚至就連小滑頭張說,秩滿後本來走關係進了今年的銓選,但就在授任前夕被揪了出來,名字被直接踢出了吏部選官的長名榜,搞得很狼狽。
朝廷如此嚴厲的態度,無非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無論與雍王或者陝西道大行台有什麼公私交涉,在朝廷這裡就是一個資歷上的污點,以此來給行台設置徵辟人才的障礙。
這麼做也的確頗有收效,自神都趕來長安的士人不少,但多數都是遊歷、觀望,真正直向行台投進、或者干謁雍王的則不多。怕的就是有此經歷後,日後或許難以再為朝廷所取。
但朝廷的這種做法,倒也讓行台隊伍凝聚力變得前所未有的高。朝廷不准他們騎牆,他們也就只能跟雍王一條道走到黑了,也可能是走到白,既不容於朝廷,那索性努力促使行台成為新的朝廷,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除了官面上的打壓之外,對於雍王在民間的勢力影響,朝廷也都加以重視起來。尤其是當李潼在長安收編了故衣社後,神都的故衣社便受到了朝廷的重視,幾次措辭嚴厲的勒令解散,甚至直接動手抓捕了多名故衣社的骨幹成員嚴加審訊。
在朝在野,朝廷對雍王勢力都是如此的嚴防死守,也讓李潼對神都朝局發展、情勢變化的消息獲取略有滯後,不像此前那麼通暢及時,心裡自然難免好奇。
只不過李千里在神都朝局中,本身也是一個被邊緣化的人物,所能提供的一些訊息難涉機密幽隱。
李千里雖然提不出什麼讓雍王感興趣的機密資訊,但這番問答無疑擴展了話題的廣度。察覺到雍王興味乏乏,李千里於席中傾身並沉聲道:「社稷由亂入定,殿下誠是功偉。朝事如何,不敢輕論。但宗家諸事,如今卻難稱協調,其功未竟,斗膽請問殿下於此是否仍有餘興?」
聽到李千里這麼說,李潼眸子頓時一凝,繼而便說道:「宗家何事仍亂,王且言之。」
第0689章 廬陵幽在,可引墊足
李千里主動挑起這樣一個話題,心中也是不乏忐忑,但又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眼下看似雍王對他禮遇有加,但他自知彼此身位相差懸殊,雖然談不上雲泥之判,但如果他不是還有一層皇命在身的話,也不是所有宗家年長者入京都會受到雍王的親自接待。
畢竟神都革命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改周歸唐後,不乏李氏宗親欣喜若狂,除了歸朝分勢之外,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歸鄉祭祖。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多有李唐宗室在長安出出入入,也沒見雍王真正禮待誰人。
說事務繁忙也好,說雍王倨傲也好,總之眼下的雍王是有這樣目中無人的底氣。
李千里此前際遇本就不同於其他李氏宗親,歸朝後過得頗不如意,如今獲得一個面對面與雍王接觸交流的機會,自然是按捺不住,想要將心中盤桓已久的算計稍作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