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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鳳閣怠慢宗王,也不是全無錯處。而且諸王謀逆又牽出一條大魚,大臣騫味道轉任內史、左肅政大夫,歷鳳閣、憲台官長,眼下也被牽連入獄,二署還不知要被扯出多少同案者,甚至有傳言左肅政台執憲格輔元都要被動一動,人人自警,暫時也沒有太大精力兼顧其他。
外廷風潮,一浪高過一浪,但在大內中還基本保持著風平浪靜的氣氛。
沒有了鍾紹京這個牽掛,李潼算是完全放棄了內文學館那裡,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內教坊。
當然,他也被這一次的意外搞得有些犯怵。女主當國,內外繃緊一根心弦,他在大內中人事牽扯不多,搞搞小動作倒是沒什麼。可是外廷人事糾紛之複雜,還遠不是現在的他能夠輕涉的。
看人挑擔不肩疼,武則天所以能夠女主當國,從容有度,那也是宮斗中脫穎而出、二聖稱尊、多年的磨練才養成如今的權謀水平。
跟這種大手子相比,他實在稚嫩得很,他這裡伸伸腿腳就能連累到諸多人,真要心思光明偉岸一點,只怕是覺得自己活著都是一種罪過。
眼下還可作僥倖之想,那就是歐陽通這樣的脾氣大概也沒有多少好朋友,李潼自己又是一個全無威脅的小孫子,這種獨行俠與豬隊友的搭配,即便是真有什麼串結,還不值得他奶奶放在心上。
但凡事又可兩面看,歐陽通其人雖有名望,但卻不黨不阿,正適合用來立威而又不必擔心太多牽扯。武則天別處受了掣肘悶氣,反過來殺雞給猴看而搞掉歐陽通,順便牽連到李潼,這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但眼下既然已經這樣了,多想無益,倒是讓李潼意識到選擇內教坊乃至於未來圖謀太樂令,將自己定位為時局中的邊緣人,這種思路還是不錯的。
善泳者尚且死於溺,他這種新手也實在不好直接衝進險惡河海中去撲騰,還是老老實實蹲在一邊,看著別人怎麼顯達、怎麼遭殃,積累一些經驗。
不過,魔盒打開後,也未必就會如他所願再閉合上。
這一天,李潼還在內教坊旁觀伶人排演百戲,仁智院鄭金卻匆匆訪來,倒不是要代表房氏問責他們兄弟逃學的事情,只是神情凝重道:「薛師來訪,目下正在院中,太妃讓郎君等速速歸院接待!」
李潼聽到這話,心情不免略有忐忑,他是深知薛懷義在這一時期所享有的聖眷深厚與超然地位,甚至就連太平公主這個親閨女都是遠遠不及的。其人來訪,未知善惡,還是要趕緊返回一探究竟。
第0056章 金吾衛大將軍
鄭金是先到的內文學館,見到了李光順,然後才又匆匆轉赴內教坊。
所以李光順也跟著一起過來,並帶上了逃課二人的小書包,倒不必再折返內文學館一趟,由內教坊直往仁智院返回。
「阿姨歸院,可不要告訴娘娘何處訪得我與三郎,只說安心在內文學館受學就好!」
途中,李守禮憂心忡忡,不斷叮囑鄭金,只怕逃課的劣跡被娘娘房氏知曉。
鄭金聞言後只是冷哼,只覺得嗣雍王實在太頑劣,自己頑皮愛鬧不只,居然還勾引她家小郎君也厭學逐歡,實在是沒有一個作為兄長、家主該有的樣子。
當然鄭金是不知道,她家小郎君遠不像她所以為的那樣乖巧順從,睜開眼後便沒有一句實話,甚至於李守禮都是在他鼓動之下才膽氣日壯。
李潼自然不會、也沒心情化解鄭金這點偏見誤解,只是在途行中皺眉道:「薛師怎麼突然來訪?」
「言為督造慈烏台事,但舍內並無長丁,太妃等也只是隔屏相待,不好追問太細。」
聽到鄭金的回答,李潼心情稍微平緩一些。他是被此前鍾紹京的意外搞得有些疑神疑鬼,其實想想他家跟薛懷義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全無利害的牽扯,其人登門來訪為慈烏台事是正常,自然也是利大於弊。
這段時間,李潼也一直在考慮怎麼跟薛懷義有所往來,後事如何且不論,起碼當下若能拉上關係,的確是能借力良多。
至於這關係怎麼攀扯上,他眼下還是沒有什麼思路,畢竟彼此全無了解,他目下能恃詩文才華,大概也難撩撥到對方。
仁智院眾人雖然未被明令禁止外出,但在三王入內文學館讀書前,並無出入的符令。眼下三兄弟倒是各佩金魚符,但院中其他人卻都沒有。鄭金這次外出尋找三王,還是借了薛懷義的符令才能暢行無阻。
薛懷義的佩符不同於李潼三人,乃是金質嵌紫的龜符。李潼自鄭金手中接來把玩片刻,相關的了解自然浮上心頭。
唐初內外官五品以上,皆佩魚符、魚袋,以明貴賤、應召命。高宗上元年間,這一規模擴大到九品以上,刀礪袋作魚形狀而垂掛蹀躞。武后天授年間感應符命,以玄武故而將魚符改為龜符,後世所謂金龜婿由此而始。
眼下還只是垂拱四年,但薛懷義已經先行佩上了金龜符,可見上邊有人、直通御榻的好處。龜符腹部則刻寫著薛懷義的官爵:左威衛大將軍、梁國公。
看到這一幕,李潼只是腹誹,本來就是骯髒關係,還要秀恩愛,早晚不得好死!
薛懷義的符令等級,又不是李潼等三人能比,可謂是暢行禁中而無所顧忌,這就免了折途繞行的麻煩,使得一行人返迴路程大大縮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