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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搶,咱們怕什麼……」
少年口中雖然這麼說,但終究還是對兄長敬畏,停下了腳步。
一群人雖然不敢上前,但也不捨得離開,於是便藏在道左明渠附近,打算撿點旁人漏出的油水。周遭跟他們有此類想法的人不少,至於眼下在朱雀大街上哄搶的,那都是手持利刃的兇悍之人。
觀望片刻,他們漸漸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原來是城東的昌樂、通濟等幾坊被亂民攻破,眼前這些物貨正是從那幾個坊區中流出來。
「長安人可真是豪富啊!幾坊財貨流淌出來,就能堆滿長街!」
了解原因後,眾人無不驚聲感嘆。看到大街上那到處拋撒的財物,那畫面簡直讓他們做夢都想像不到。
突然一點刀光飛來,恰好落在那少年劉五郎面前,乃是一柄血水浸染的橫刀。少年見狀,眼光頓時一亮,抬手抄起橫刀便揮舞起來,驚退周遭幾個衝出要搶刀之人。
之後少年更是激動得哈哈大笑,回頭對同伴們說道:「等我回來!」
「五郎你小心!」
其他人阻止不及,手中又沒有利器防身,只能低聲呼警。
少年持刀在手,一路胡亂劈砍著,人莫敢近,很快就衝到了朱雀大街上。他倒也不敢往人煙稠密處去鑽,只在街邊撈起一些散落的錢帛揣在懷裡,並提起半袋穀米便往回跑。
周遭無數視線觀望,眼見少年帶貨退回,頓時便有許多人湧出來,想要攔截搶下。但少年也非孤身一人,自有提著棍棒們的同伴上前接應。
將物貨遞給同伴們之後,少年便又咧嘴笑道:「這機會難得,我再去撿一程!嫂子在鄉里將要生子,我要撿一瑞物送我侄子傍身辟邪!」
因為此行順利,同伴們倒也放心,只是叮囑少年不要貪多,留下一半在此等候接應,剩下一半則保護著少年撿回的財貨糧食退回坊街隱藏。
然而少年剛剛沖回街面,原本朱雀大街上還在亂鬥糾纏的民眾們突然大股向南面潰奔,人群霎時間便將少年裹挾沖向街南。
「五郎!」
視野中沒有了少年身影,幾名同伴紛紛驚呼,有幾人提棍上前,但很快就被潰奔的悍徒砍翻在地!
「殺光這些賊民!竟敢哄搶通濟坊官庫!」
朱雀大街北面衝出一路騎士,各持刀槍器械,直向街面上的亂民們衝殺而去。正是西京城那些權貴人家們所組織起來的族人家丁們,一戶或許沒有多少,但各家拼湊起來,卻有幾千人之多。
街上活動的亂民雖然數量更甚,但卻完全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很快那些伏屍倒地者,便將整段大街都給染紅!
其他潛伏在坊街街口的民眾們,在見到這血腥一幕後,一時間也是驚絕,紛紛後撤,退回坊區之中藏匿起來。
第0529章 奉命者正,逆命者邪
安樂坊的民宅中,一片愁雲慘澹。他們這四十多人的小隊伍在城中藏匿一個多月,但本著謹慎小心,傷亡都寥寥無幾。可是前日一場暴亂,便直接死了十幾個。
劉禺抱頭蹲在牆角,神情恍惚,兩眼中血絲密布。有人端著一碗谷飯上前,推著他肩膀澀聲道:「三郎,你整整兩日水米不進。吃一口吧,你兄弟拿性命換來的穀食,不要辜負了!」
「我真是吃不下、吃不下……這谷飯入口,就像生咬我兄弟血肉!」
劉禺再次掩面悲哭起來,語調沙啞無比:「當年鄉里逃荒,只我兄弟兩個活出……父母臨終託付,我卻害死了阿弟!當初為什麼要來西京……」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當年一家人生活在鄉中,可謂其樂融融,天災臨頭,鄉人逃荒,父母將自己口糧塞給他們兄弟,寧願自己餓死道途。
想到舊事,劉禺更是滿心自責,一個多月前如果不是他自己閒不住,硬要帶著少弟到長安來見見世面,他這少弟也不會死在長安城裡。
同伴苦勸,劉禺只是不食,鄉人們知他兄弟情深,一時間也是頗感無奈。
正在這時候,在外探聽風聲的同伴匆匆返回,手裡舉著一桿無鋒的箭大聲道:「安化門強徒們已經沒了,可、可城外又衝出大批騎眾。他們、他們向城裡射了許多箭,我撿了一支回來……」
鄉人們聞言後紛紛湊上來,發現那箭上綁著布片,布片上則寫滿了字跡。但這些人卻都不怎麼識字,很快又把布邊傳遞到劉禺面前,不乏焦急地問道:「三郎,這布上究竟寫了什麼?」
劉禺舊年家境殷實,也認得一些字。他眼下雖然仍是悲痛,但也不敢忽略鄉人們生機相關,接過布條匆匆一覽,神情變得頗為複雜,迎著鄉人們焦急的目光說道:「朝廷定亂大軍已經到了長安城外,告令城中民眾三日後出城歸順,三日期後還有逗留城中不出的,全都要殺頭!」
「大軍已經到了……」
聽到這話後,鄉人們一時間也都驚悸不已。儘管他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心中還是難免惶恐有加。
「朝廷命令咱們出城,會不會是要把咱們全都殺光?」
其中一個人神情灰白的顫聲說道,這無疑是他們心中最大的恐懼。
另有一人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猛地蹦起,連連擺手否定:「這絕對不會、怎麼會!城裡這麼多人,幾萬人啊,怎麼能全殺光?那大軍元帥難道不怕遭天譴嗎?就算要殺,也該殺把咱們詐到西京的那些奸邪官人,該殺那些害了人命的悍徒!咱們又沒害命,朝廷不會殺的,三郎,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