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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時期,大唐立國未久,正需要積極擴大影響力,以自身為中心建立起區域秩序。一手大棒,一手蘿蔔,只要周邊諸胡肯俯首聽話,基本不會趕盡殺絕,這一策略也極大的促進了以大唐為中心的羈縻秩序的建立。
可是現在,基於寬大而建立起來的羈縻政策給大唐國力帶來的增長已經微乎其微。特別是隨著與吐蕃的鬥爭漸趨白熱化,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更該要認清楚。
至於說這麼做會不會將眾多胡部逼向吐蕃一方,這完全是多慮了。吐蕃眼下所奉行的是一種相對純粹的軍國路線,是要通過戰爭吞噬敵人從而強大自身。
這個崛起於高原上的政權,本身並不具備維持一個大帝國的底蘊與造血能力,需要的是能夠直接吞食的目標,而不是貌合神離、苟合一時的盟友。
不要說眼下李潼僅僅只是決定將諸羈縻州的力役徵發從臨時性質轉為定製,就算政令再嚴苛數倍,相對於吐蕃而言,仍然非常寬容。
眼下的吐蕃,還遠沒有達到中唐之後盛極一時的強大,本身又不具備模仿大唐崛起的底蘊,很難通過寬大的政策擴大其影響力,甚至就連佛教這種高消費的宗教都玩不起來。那些邊胡們也不是傻子,跟這種窮橫玩意兒混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下場?
當然,任何改變也都阻力難免,需要有一定的條件配合。就算要加強對羈縻州的管制,也需要先解決眼下的戰爭危機。
李潼眼下之所以提出這樣的構想,主要還是為了安撫這些隴右官員們,辦法總比困難多,我跟大家一條心。順便,我幫你們,你們也得幫我。
「我新執隴右軍務未久,所言諸事只是淺論。眼下還是需要專注隴邊軍機,但請諸位放心,使我能居關內、兼直隴右一日,一定盡力促成此事!」
他這番話又是兩層意思,首先這件事不該我來過問,畢竟我只是兼領隴右軍權、並不負責政務。但就算是這樣,我也願意設身處地為你們著想。其次,只有妥善解決了眼下的事情,我才能掌握更多話語權,讓你們緩解困境的夢想照進現實。
眾人聽到這話,無論各自感想如何,但望向雍王的眼神中還是帶上了一些認同感。雖然雍王所提出的方案未必盡善盡美,但起碼指出了一條路線,這比朝廷置若罔聞的態度要讓人安心的多。
與此同時,他們也終於體會到何以逃向隴右的那些長安人家為什麼提起雍王來都要恨得咬牙切齒。雍王這裡還沒有進入隴右地界,已經打算要對那些羈縻州府下手了。
但也不得不說,雍王這種對人事內外分明的態度還是頗合眾意。類似的解決方案,其實他們各自也都有存想,但一則人微言輕,二則牽涉到大唐對整個羈縻秩序的調整,他們也都不敢輕易建言。
但其實私底下,也是不乏官員暗暗加強對羈縻州府的管控勒取。此前或還擔心這麼做一旦引起騷亂,可能會受到朝廷追責,但現在雍王跟他們一條心,底氣無疑就壯大許多。
不談大勢大局,雍王這種行事勇健的作風,還是頗合他們這些邊州官員的脾性。畢竟他們才是直當前線,承受壓力的一個群體,所感受到的困擾要更加真切直接。
這一場會談,李潼主要聽取了隴右諸眾的訴苦,也提出一些自己的設想,算是初步達成共識,彼此還算愉快。
因知雍王遠來疲憊,所以眾人並未久留,溝通一番後便紛紛起身告退。至於劉幽求等親信,自然是留了下來,要向殿下進言更多細節問題。
等到眾人離開之後,一直敬坐末席、頗為安分的郭元振蹭蹭上前,於雍王席前大禮作拜並大聲道:「仆蜀中下吏、不才卑員郭元振,叩見雍王殿下!」
第0587章 噶爾掌國,父子為繼
眼見郭元振執禮如此恭謹,李潼倒是頗感意外。可當聽到他言中咬字「下吏、卑員」都是重音,便意識到這傢伙是在嫌棄自己官位低呢。
剛才聽了一通隴右文武官員們的抱怨,李潼心裡本就不爽,再加上郭元振這傢伙節操總是不高、底線放得比別人都要低一些,屬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貨色。
於是李潼便拉下臉來,冷哼一聲,並說道:「沉寂下僚者,有器不能展、懷才不遇,有馬齒增生、力不能事,你又覺得你是哪一種?」
眼見雍王殿下神態略有不善,郭元振自有幾分訕訕,連忙說道:「仆耽於事外年久,即遇殿下,怎敢再稱不遇!才力或不足夸,但志氣未有懈怠,唯歲齡漸長,多有時日困蹇之嘆。渴能蹈舞王前,獻功表事。驥力漸老,更無長年與後進競奪,唯奇功才可爭先!故事不及,盼日後能為王先驅、東行問鼎!」
聽到這話,不獨李潼神情微微一滯,劉幽求等故員們望向郭元振的眼神都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傢伙拍起馬屁來可是真敢說。
他們久從雍王,一路追隨而來,內心裡自然也是渴望雍王能夠問鼎大位,希望自己能夠從龍潛邸。但這想法也只是在心裡盤算,實在不敢像郭元振說的這麼直白。
李潼沉默片刻後,臉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狠狠瞪了郭元振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搞得老子多眼饞那個位置似的!
「且先專注隴邊諸事,不要雜言余者!」
在場眾人倒都是李潼的心腹,但郭元振這大嘴巴還是讓李潼頗有不自在,為了避免這傢伙再胡說八道,他便又說道:「既然渴於建功,那就說一說眼前事務。若無計略創建,也不必再自憾卑下,通泉縣尉你都不必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