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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家人談笑,但一些情勢之內的矛盾糾紛也隱在其中。對於他姑姑在神都的一些行為舉動,李潼倒談不上有什麼不滿,只是不怎麼看好。
薛崇訓這小子既是他妹婿,李潼也不想讓其人於其母所營諸事干涉太深,但終究還是母子情深,一些意思寓於言中,還是要看這小子自己的悟性。
李光順旅途勞頓,家宴也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不到一個時辰便散場。李潼特意安排郭元振留宿邸中,待他明早提問。
散席之後,李潼又親送兄長入宿處,這才嘆笑道:「我與二兄,俱成家室,唯阿兄你一人漂泊在外,無暇揀選良姝論親。這一次娘娘也專門遞信給我,叮囑我要幫助阿兄你成家立室,延傳有信。眼下也無外人,阿兄心意如何,不妨細訴於我。」
李光順聽到這話,臉上不免閃過一絲赧色,片刻後則驀地一嘆:「三郎你不要難為我了,我既無令才、也無令譽,實在沒有此類想法。人間夫妻,勢利相結而已。
我生人至今,一事無成,自身還要仰仗兄弟勢力包庇才得以度日,縱有名家親我,所貪無非在此。我兄弟創業不易,我自身分享已經覺得羞慚有加,怎麼還能再去貪結名門,更引旁人分享累事。」
李潼是知自己這個長兄內向且少熱情,但卻沒想到李光順對人間情事是有這樣的悲觀態度,一時間不免也大生感慨,看來幼年的悽慘生活給這兄長帶來的陰影實在不小。
「阿兄怎麼能作此想?兄弟相扶共進,這本就倫情應當。更何況我……」
「三郎你不必再說了,我有兄弟相親,有家人關懷,已經沒有更多訴求,更不願招引陌生之人擾我清靜。」
李光順講到這裡便頓了一頓,片刻後才又說道:「三郎你有心,能不能代我向娘娘稍作表達,珠娘賤時伴我、貴時不違,我想給她一個名位安置。本來兩情篤守,不必在意身位高低,但她如今已有孕信,我希望孩兒能夠人前不辱。」
李潼聽到這話後,不免嘆息道:「阿兄誠是至情之人,這件事,我應下了!但為阿兄摯愛,無懼旁人雜言。況我與二兄舊年也多是仰珠……嫂子治廚養活,忠義相守,我家豈能刻薄相待。」
第0665章 內外斗忿,以留秋賦
李光順對正常的男女情事、家庭關係感到悲觀,這也並不出奇。幼年生活朝不保夕、惡意無處不在,哪怕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很難承受下來。
李潼還算是中途加入,滿打滿算半年多的時間便讓境況迎來了好轉,但在這過程中,某些時候心態都游離在崩潰邊緣。
更不要說李光順由於生母的離棄,本身較之兄弟們還要承受多一份的非議,心情之淒楚可想而知,性格因此而變得內向敏感,但起碼對家人仍是心存濃厚樂觀的感情,這已經是本性不壞,殊為難得。
至於對危難境地中不離不棄的婢女感情深厚,乃至於想要為其謀求一個名份,則更說明其人重情。也正因此,儘管這個長兄有些時候顯得拘泥固執,事務上並不能給李潼提供太大的幫助,但李潼對這長兄仍然心存一份敬意。
畢竟,人與人的關係絕不僅僅只是利害的結合,如果沒有親情的滋潤慰藉,李潼早晚會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權徒,六親不認,自私至極。
不過李光順想要給婢女一個名份,除了獲得家人認可之外,還必須要獲得朝廷的封授。畢竟一旦擁有了名份,哪怕不是宗王正妃,也需要錄名於宗籍。特別有了子息之後,還需要祭告於祖宗。
李潼自有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對於當下婚俗中的門第觀念雖然並不怎麼認可,但也明白如果李光順確定不再禮聘正妃,那麼此事便牽涉到一個一品親王的爵嗣傳承,自然需要莊重處理。
且不說當下的門第觀念如何,後世哪怕一個普通人家,本身也沒有什麼王位需要繼承,僅僅只是一個四市戶口,都足以讓人在擇偶過程中高傲的不得了。
在這一點上,後人也實在不必苛責古人,愛情或許衝動,但婚姻則必立足現實。從古至今,也從不存在什麼真愛無敵、能夠跨越階層的存在。公園跳廣場舞的老大媽或許會為梁祝故事抹淚不已,講到自家兒女親事,首先問的還是車房存款。
婢女珠娘甚至都不是良家子,而是官奴戶,或許可為寵姬細人,但想要獲得朝廷、宗家的認可,仍需一番波折。這也是李光順感到為難的地方,他幾乎沒有處理此類事務的經驗。
如果僅僅只是兩情相悅的問題,這件事還不急迫,但聽李廣順說珠娘已有孕信,牽涉到子嗣名分的問題,李潼自然要幫他兄長處理好。
所以與李光順結束談話、返回居舍後,李潼並沒有即刻休息,而是修書給都中幾人,讓他們儘快操作起來。即便不為正妃,起碼也要謀個孺人身份,讓孩兒入世不是一個婢生孽種。
如果是此前,這件事雖然難辦,但也不過只是多一點波折而已。可現在,行台與朝廷之間關係已經比較惡劣,政事堂中聲勢被清掃一空,甚至就連碩果僅存的歐陽通,就在此前不久也因老病而被罷知政事,只是專職禮部。
不過李潼也並非沒有制拿朝廷的手段,眼下已經到了九月,是秋賦入都的重要節點。行台雖然軍政事宜都相對獨立,但陝西道諸州縣租調也需要依時上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