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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在此最好,我真怕相公已經……聖人突然垂命發難,讓人猝不及防,卑職也是捨命才得脫身,趕來此處。」
說話間,周以悌翻身下馬,由後方取出一份甲冑入前幫韋承慶披掛防身,並又說道:「如今形勢已經如此危急,大事是否繼續?卑職既已至此,必盡力以周全相公此身,但廬陵大王處可有力士籬護?聖人驟發諸軍,諸軍忠驍雖各自奮戰表現,但至今無一教令布施,音容蹤跡俱是隱在,勢力譁噪、恐難長久啊……」
聽到周以悌這麼說,韋承慶也不免長嘆一聲:「關西悍臣狂妄而來,朝情本就危殆,今上昧於情勢,誠非大器能托。幸在廬陵大王已近都畿,尊駕前後不失擁從,入都之後,群眾仰望不失……」
「卑職志力捐此事中,忠勤可表可獻,唯至今不能拜見大王,實在難免忐忑。今日護從相公趨吉避凶,相公能否稍為引見?」
見韋承慶的回應只是避重就輕,周以悌不免有些不樂,繼續爭取道:「卑職自知無世傳之勛親,亦不敢妄貪近侍之恩位,唯望一仰尊榮,使我能知捐命於誰、使王能知誰為捐命。大難臨頭,唯此一願,乞望相公能夠滿足!」
「眼下合城譁噪,絕非覲見之時。周將軍你且安在於事,等到時機成熟,自能進拜……」
韋承慶聽到周以悌還在糾纏於此,不免皺眉不悅。
然而他話還未講完,周以悌已經羞惱得將手中兜鍪劈頭砸向韋承慶,並怒罵道:「勢已至此,老奴還要阻我見王!詐用驅使人力性命,王恩包隱、唯是幾家竊享!大事謀而將發,一面尚且慳吝賜給,讓人如何敢捨命效忠!老奴挾王操弄眾情,今日不見廬陵,休想再使我性命!」
被周以悌手中鐵盔兜頭砸下,韋承慶一時間也是驚愕至極,吃痛捂臉仰倒於地,霎時間已是血流滿面,片刻後才羞惱道:「賊丘八,能預大事已是至幸,時機不具、強要見王,你是存的什麼心腸……大計存我一心,此時逆反,你是要害掉滿門性命!」
周以悌盛怒之下難以隱忍,砸倒韋承慶後,心中也存幾分懊悔,但在聽到這斥聲後,心中凶戾又被激發出來,揮腳直向韋承慶胸腹踹去:「老賊謀事不謹,虧我捨命來救!既然投奸不成,老子仍是唐家忠勇,今日便殺你這老賊,自投大內入獻!聖人臨朝恩我賞我,勝過亡命之犬的廬陵!」
說話間,周以悌拔刀在手,直將韋承慶頭顱斬下,環顧左右驚慌之眾,獰笑道:「皇命驅使,殺賊有功!韋逆滿門性命,俱冠纓封侯之資,兒郎們此時不作奮進,更待何時!殺,殺光這一戶賊門!」
刀劈韋承慶之後,周以悌心中凶戾更被激發出來,凶獸一般咆哮一聲,揮起屠刀便斬向周遭驚恐逃遁的韋氏族人。
而這時候,跟隨周以悌趕到此處的南衙兵將們也反應過來。眼見主將已經在揮刀屠殺起來,便也顧不上原本的立場謀計,連忙縱馬沖入,加入到對韋氏族人的追殺中來。
一場屠殺,自東坊門爆發,街曲一路伏屍遍地,直至這一路悍卒衝進韋承慶家邸門中,不久後,已是滿門血洗!
第0765章 萬乘之主,任性輕國
午後時分,神都城中混亂有增無減,不獨諸坊街曲躁亂起來,甚至就連天街上都廣有亂民譁噪遊蕩。不過由於洛水中分城池,城中的躁亂一時間還沒有蔓延到天津橋北的皇城附近。
皇城端門前,宰相韋巨源親自披甲坐鎮於此,而分遣各方的南衙禁衛將士們也陸續有返回。返回的這些禁軍將士們又各依部伍分別陣列於皇城南側,遣員將所收斬的叛軍首級們獻於端門前。
很快,端門前便堆疊起了高高的首級,場面血腥肅殺。凡所收斬者雖名為悖逆,但畢竟沒有經過刑法審判,究竟是否枉殺也無從察辨。
當然眼下的重點也並非追究亡者是否確有罪實,而是這些返回的南衙將士們、他們仍將斬首入獻求功,可見心裡仍然認可朝廷的大義所在,無疑要比此前已經被滲透得千瘡百孔、藏污納垢的狀態要更加可信得多。
朝廷以這種養蠱互殘的方式揀選忠義,自然是大大的不妥。但就連當今聖人本身都不再掩飾朝情局勢已經失控的事實,眼下也自然沒有人敢再作勸諫。
返回的南衙將士們最開始所進獻的還僅僅只是陡然發難作亂的諸府將卒,可漸漸的所進獻斬首身份便越來越顯赫,多有在朝的朝士並勛貴成員,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個南衙大將、左威衛大將軍張玄遇。
如此級別的大將被殺,就連韋巨源也不敢尋常納之,直將獻首的兵長傳喚至端門前並正色喝問道:「爾等就坊捉討時,所見張大將軍有何從賊罪實?」
「卑、卑職……末將本是奉命直守城南厚載門,道途中伍卒譁變,逃入街東寬政坊,末將追殺入坊,坊門處多有蕃胡阻撓,當街衝殺,胡眾多亡入曲里列戟一戶,如此高門竟豢養諸多雜胡於邸,必是大惡,所以就邸殺之……」
那將領受到宰相追問,一時間也有幾分惶恐:「末將不知老賊是何衛大將軍,但諸阻事蕃胡確是出於此邸,此情多有甲員為證……」
韋巨源本身也是一個官場老人精,寥寥幾句話中便推斷出許多訊息,想是這一路南衙甲兵貪功入坊,遭到了坊中張玄遇家奴的阻撓,又見張玄遇門前列戟、必是高官,索性入邸殺之,以為殊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