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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皇嗣李旦對他們一家的確不錯。早年幽居大內,他們一家幾乎無人問津,但逢年過節,皇嗣都還記得派遣宮官慰問,且多有厚贈禮貨,乃至於成為灰暗生活中僅存的一點微光。
房氏也的確對李旦這個小叔子心懷感激,並且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給予回報,比如幫忙在坊間走訪良醫良藥、幫助王德妃調養身體。
假如王德妃果真不壽,她也捨得傾盡半數家財幫王德妃搞一個哀榮風光,甚至於將李隆業收養在邸、避免遭到其外公牽連都可以。但前提是不要將風險引入自家門中,不要給兒子增加人事困擾。
畢竟,皇嗣舊年對他們家的善意也只是這個程度。否則房氏便不至於在驚聞噩耗的情況下,要憑著自殘身軀才能見上垂死復生的兒子一面。
房氏從來也不覺得,因為自家處境好轉,她就能夠憑著自己的意願去揮霍兒子們捨命搏來的這份從容。
所以李成器等人的哭訴非但沒有更加激發她心中的母性,反而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麻煩,只是因為涵養才沒有將煩躁流露於面上,但心裡已經在思忖該要如何拒絕這樁請託。
「你們幾個也不要哀哭,畢竟眼下王大夫之事還未有決議。」
不待房氏開口拒絕,李守禮已經感同身受的先一步開口說道:「就算王大夫不能倖免,一定要南市刑場走上一遭,咱們兄弟厚備棺槨、也能一盡人事。我家道德坊里新捐一座道觀,再廣請一些大德高僧、勤做法事,能讓王大夫去的安詳,也讓生者少留遺憾。」
李潼聞言後不免一樂,待轉頭望向這二兄,只見李守禮一臉的真誠,似乎真的是言出肺腑,想幫幫幾個小兄弟,而不是有意的出言譏諷。
但越是真誠發言,在這種情況下越是讓人無法接受。
五個小蘿蔔頭裡年紀小的幾個還沒反應過來,但已經十五歲的李成器是能聽明白的,聽這堂兄語氣似乎王美暢是真的活不成了,李成器神情不免一慌,然後膝行轉至李潼身前,擦一把臉上的淚花又緊緊抓住李潼的袍帶哀求道:「求三兄救一救王大夫……我知、我知此前我驕狂任性,幾次觸怒阿兄,是我年少懵懂,往後一定恭事……王大夫安危,關乎阿姨生死,求三兄你能不計前嫌、三兄你在朝中,是有一言定事的重威,只要你發聲。」
眼見李成器這幅態度,李潼眉頭微微一皺,他起身拉起李成器,望著對方猶顯稚氣的臉龐,沉聲道:「故事不必多說,但成器你此番懇請,讓人動容。若非皇嗣殿下嚴囑,我怕難見少弟們如此情真。」
「不是的、不是……就算沒有阿耶訓令,但見王阿姨疾病纏身、熬得辛苦,見五郎幼少便要經受失親之痛,我、我也心疼得很。阿耶於朝中不便發聲,眼下唯三兄你能救下王大夫……」
李成器連連搖頭,眼裡雖有幾分掙扎,但在看了李隆業一眼後,又轉回頭一臉真誠的對李潼說道。
「成器能作此言,讓人刮目相看。這件事,我應下了!你們兄弟幾個也都起來吧,親門家室之中,哪用作這些虛禮做派!」
李潼略作沉吟後,便點了點頭。
「三郎,你、你不要勉強……」
房太妃聞言,臉色變了一變,當即便要發聲勸告。
李潼聞言後擺擺手,打斷娘娘的話語,笑語道:「娘娘請放心,王大夫所犯本就不是什麼大罪,殿前失儀確有不妥,但也沒有必要從重處罰。我只要稍作表態,告誡時流不要借題發揮,再擾神都來之不易的平靜。」
「多謝三兄、多謝……」
李成器等人聽到這話後,連連對李潼點頭道謝,李隆基、李隆范等也都破涕為笑,只有那個年紀最小的李隆業還在蹬著腿乾嚎,大大破壞了轉悲為喜的氣氛。
「這件事,我應下了,明日朝堂便可論事。」
李潼拉著李成器的手繼續說道:「至於你們幾個,心懷這樣憂事,今日登門也非專心為客,我也就不再留用餐食招待了,坊間陋食,想也不及上陽宮精美。趁著天色仍早,趕緊回宮稟告皇嗣殿下,宗家少勇群立,為的不就是內外不失呼應?」
幾個小子也的確沒有心情多留,聞言後便都直往廳外行去,想本就比較楞的李成義,甚至都忘了向太妃行禮告別。
李潼將這些都收在眼底,心中也是冷笑不已,他的確犯不上跟幾個小傢伙兒玩心計,但人情冷暖、各自心知。都是面子親戚,既作非分之請,那麼有得有失也都是當然之意。
及至幾個小子都行出內堂,李潼突然抬手拉住了跟在兄長們身後的李隆業笑道:「小五郎實在生的可愛有趣,娘娘對他親愛也非一般,能不能留在邸中娛親幾日?等到王阿姨病體轉好,可隨時著中使接回宮中。」
李成器聽到這話,臉色變了一變,而李隆業則有些害怕這個堂兄,擰著小屁股要擺脫李潼,並大聲嚎叫道:「我不、我不!我要跟阿兄們一起,我要回宮……」
「五郎你收聲!伯母和堂兄們喜歡你,你就留下來!你阿母病得不能自理,也照顧不了你,阿兄們還要勤修課業,沒人伴你玩耍……」
李成器轉回頭來安慰著李隆業,倒是頗有長兄的威嚴,李隆業不再吵鬧,只是兜著滿眼淚花,拉著兄長手指連連道:「阿兄記得來接我……」
李潼看到這一幕,頗有後世那種兄弟姐妹逐個送人的苦情戲既視感,老實說心裡是有一點猶豫。但很快眸光又變得堅定起來,大家都是李家人,憑什麼要看你們兄友弟恭的秀我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