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頁
先定亂後撫恤,這也是群臣一致的看法。幸在河東道宣撫使任務完成的不錯,已經穩定住了代北道大軍的局勢,倒是讓朝廷眼下不患無兵可用。
李昭德表態之後,群臣也都各自發聲,大體都在李昭德的框架中。總之就是絕不能容忍西京亂象繼續擴大,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儘快控制住西京局勢。
正當群臣還在討論如何定亂的事宜時,突然殿外又有將官匆匆登殿,稟告道:「雍王殿下已經前往北衙,並遣眾接手則天門防務!」
聽到這個消息後,殿中突然群聲俱寂、針落可聞,而皇嗣李旦的臉色也變得頗為難看。
從小處而言,皇嗣這裡還在急切等待雍王,可雍王知事後第一時間便前往北衙拱衛聖皇,在其心目中孰輕孰重,畢露無遺。
從大處而言,西京發生動亂這麼大的事情,群臣都在殿中焦急的討論定亂事宜,結果雍王非但不入朝討論,卻直接前往北衙,也實在是有些居心叵測!
「雍王不識大體!身在高位,遇事不參,只作門戶私計,實在是顧小失大!」
稍作沉默後,觀國公楊嘉本率先開口道,語氣極為的不滿,關中是他們這些關隴門戶共同的老窩,發生這種亂事,當然是希望能夠朝野一心、儘快定亂,結果卻沒想到雍王別有懷抱,根本就不搭理他們。
然而楊嘉本話音剛落,宰相歐陽通已經忍不住拍案而起,怒聲道:「觀國公所言悖矣!遇事方鳴,豈為智者!遣使竇懷讓之前,雍王難道沒有發聲勸告?當時雍王切言,竇氏舊年曾受鄉情逼迫,彼此結成私怨。
如今朝廷方經革新,唯以方正之選,示以博大之義,才可從容撫定關內群情。若強使竇懷讓,則必上下離心、私怨攪事,諸公當時又持何論?如今果然事發,何以獨怨雍王?」
聽到歐陽通這麼說,殿中眾人臉上也都各自流露出幾分不自然,特別是出身關隴的楊嘉本、韋巨源等幾人。
此前派遣各道宣撫使,有關關內道人選,朝廷上也的確經過一番爭論。雍王當時雖然沒有參議,但也的確通過別人表達了自己的意見,認為竇懷讓不是良選。
但最終還是出身關隴這些人力撐竇懷讓,其他宰相們也出於平衡朝局的想法,從而同意了這個決定。
在他們看來,關中畢竟是唐家基業所在,如今又是棄周歸唐的革新之際,關中群眾想必也是歡呼雀躍,不會有什麼亂子發生。
更何況,雍王所陳述的理由也有些不準確。竇家舊年在關中的確是經歷過一番動盪,但主要還是來自神都朝局的迫害,再加上竇家對雍王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卻並非什麼鄉情私怨。
再說當時動盪的主要還是竇氏三祖房的竇善一脈,而竇懷讓則是竇岳的後人,彼此之間的親戚關係甚至還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在朝士們看來,早已經是不同的兩個門戶。
雍王因為與另一個竇家的私怨,阻止竇懷讓出使關內道,也實在是沒有道理。但不成想雍王這嘴巴跟開了光一樣,最惡劣的情況果然發生了。
此時歐陽通舊事重提,頓時也讓眾人臉上都有一絲火辣辣的感覺。當然憑他們久立朝局所養成的涵養,倒也不至於因此羞慚不已,但關鍵還是要看打臉者是誰。
雍王提醒在前,但他們卻不聽,結果果然事發了,如果再控訴糾纏雍王配合度不夠,那麼再迎來的可未必就是言語刺撓了。
「西京畢竟國朝根本之地,皇陵祖業所在,驟然發生這種惡事,讓人愁眉不展。我也是一時慌亂才有失言,還請諸公見諒,且專注眼前定亂事宜,事後一定登門向雍王殿下請恕失言之罪。」
楊嘉本被歐陽通一通擠兌,雖然有些下不來台,但還是趕緊低頭認錯,不再堅持。
皇嗣李旦見狀後便也開口道:「西京陡然暴亂,必然也令神都人心不定。雍王入拱恩親,誠是純孝之行。諸公還請儘快擬定一個定亂的章程,事後再著人詢問雍王。」
聽到皇嗣這麼說,眾人也都各自收拾心情,繼續討論該要如何定亂。
其實關於如何定亂,也沒有什麼可討論的,無非派遣大將、統率大軍開赴關中,直接將那些亂民鎮壓就是了。但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派誰去定亂,又該調撥哪一路的人馬?
這又關係到一個朝局平衡的問題,派遣的大將資格和能力夠不夠,這也是一個關鍵的問題。講到這一點,眾人也隱隱意識到,雍王之所以不來參議,大概率是不想被選派前往關中定亂。
這也是明擺著的事情,如今雍王在朝中乃是軍方第一人,身為都畿道大總管,任誰都不敢小覷。
若是貿然前往關中,勢必不能在朝中再保留原本的影響力,而且眼下西京動亂的規模與強度、諸多細節都不清楚,雍王與關隴人家的關係也談不上和睦,還要考慮一個會被會遭受掣肘的問題。
一邊是在朝中尊貴勢大,一邊是前往關中這泥潭的前途未卜,想也可知雍王會有什麼樣的選擇。
宰相李昭德倒是本著誰污染誰治理的原則,率先提議由觀國公楊嘉本作為大軍總管,率領剛剛撫定的代北道大軍前往關中定亂。
但楊嘉本卻不願接這個燙手山芋,此前雍王阻止竇懷讓出使的理由倒成了他逃避責任的藉口,只道竇懷讓激發民變,如果朝廷再派遣一個關中名族的人出面定亂,或許會更加激發亂民頑抗之心,不利於剿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