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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本來就在強壓怒火,聽到武承嗣這麼說,抬手拍案冷哼道:「天家難得喜訊,與山東名家結成良緣,內外群眾矚望稱賀,無不讚美。你是宗枝長者,即便不參禮諸事,也不該戲鬧阻撓!鬧出這種丑亂,使人譏我門風不雅,還敢作戾氣聲張!」
「臣或有失長者氣度,但代王所為,又幾有恭謹姿態!障車俗戲,庶民尚且湊事助興,代王卻目我為仇,指使家奴劫掠臣家,如此狂悖,難道只臣一人過失?」
武承嗣痛聲道:「臣進事以來,或乏長才可表,但凡所任用,俱以忠勤為先!後進小子,恃才薄我,臣也只恨才器不及。如今盛世安享,能循舊情幸在勢位,或因驕縱偶有小失,但即便訴於朝堂刑司,真有重罪至此?
代王今次所為,使臣體面盪無,臣不敢問聖眷所施,但若代王仍不足懲,臣請罪臣一身,黜落刑監,臣自領受,盼能清靜人事之外,但能避世人譏貶一二,臣謝皇恩仍然眷我不失!」
武則天本來是一臉怒色,但聽到武承嗣一番幽怨至極的搶白,臉色漸漸有了變化,眉頭也皺了起來。
武三思察言觀色,便也連忙跪在地上,低聲道:「察跡論心,代王狂態彰顯,區區小隙,敢作如此兇惡行徑!隨其勢力彌張,臣兄弟恐再難富貴從容,一身享受只是小節,但我宗家享國不易……」
第0415章 慎之慎之,勿負乃祖
殿中二王繼續聲色俱厲的控訴著代王,他們自知那小子狡黠難當,眼下是被婚禮困住、沒能及時趕入宮中,換個時間未必還能再有這種暢所欲言的獨白時刻,自然是各種誅心之論不要錢的往外涌。
隨著二王傾訴,殿上的武則天臉上也已經沒有了怒色,轉為神情凝重的思索。
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時辰,東方已經露出魚白,又有宮官入告左羽林大將軍麴崇裕歸宮復命,武則天這才端正坐姿,示意召麴崇裕登殿。
待麴崇裕登殿見禮完畢之後,武則天才開口問道:「禮程後半,還有什麼波折?」
麴崇裕聞言後便搖了搖頭,說道:「迎親隊伍依時入坊,後續禮程如序進行。」
武承嗣又叩告道:「臣自訴或是不乏怨情,但請陛下垂問交河王,代王是如何踐踏臣家?若臣所言有虛,甘受刑罰!」
說話間,他又指著麴崇裕說道:「交河王無需忌憚,只需訴你所見!」
麴崇裕聞言後便皺起了眉頭,但在魏王連番催促下,只能垂首說道:「魏王邸確是遭強力破壞,門閣多損……」
他是聖皇陛下肱骨信臣,雖然不想涉入二王鬥爭,但也沒有多少忌憚,便將自己所見稍作陳述。
武承嗣還恐麴崇裕描述得不夠細緻,還要發聲催促麴崇裕繼續補充,但武則天已經抬手說道:「少輩作婚,還要有勞麴卿看顧,非情強使,實在失禮,且歸第休息罷。」
打發走了麴崇裕之後,武則天臉色又是一變,敲案嘆息道:「坊中事跡如何,說到底只是家事,何必強引大將頻曝家醜!」
武承嗣聞言後又瞪起了眼,悲聲道:「如此惡行,能作家事視之?天家本就無私,臣在宗為拙長,在朝亦有虛尊,國法家規,代王全都無顧,如此狂悖,讓人膽寒……」
「夠了!你也知你在宗在朝都有一席?登殿所說這番蠢話,可有一點這樣的自知?生人在世,豈有萬事俱順、萬眾俱恭?就連朕,都竟日如履薄冰,博大推人,盼能廣納群才,不敢作勢不兩立的狂言!國恩宗眷,在你眼中是怎樣輕微事務,能一言輕棄?能任大者,不以才取,唯重志堅!」
武則天繼續拍案怒聲道:「代王事跡如何,暫且不論。你這樣的狹計輕率,配得上你而今所享?君王在你看來是如何偏頗?世道在你看來是怎樣乖張?究竟是人事離奇,還是你心胸狹隘?可笑、可笑!心腹中的族子且要狂言棄朕棄世,朕將何以面對天下蒼生?」
眼見聖皇如此震怒,武承嗣一時間也是愣在當場,片刻後才倉皇下拜,再也沒了此前那種怨氣衝天的氣壯:「臣不敢,臣只是、只是悲憤結懷、鬱氣……」
怒氣勃發,鎮住侄子之後,武則天又長嘆一聲,垂眼望著武承嗣,有些怒其不爭道:「你一番蠢話長吐,但有一點沒有說錯,後進小子,恃才薄你。代王今次所為,的確是有失禮教,但這只能是家門內的閒情互擾,決不可喧噪庭外!他若真是秉性狂悖、逆骨橫生,難道諸山東禮儀門庭都不能帶眼識人?」
聽到聖皇這麼說,殿下的武家二王神情俱都一愣,才醒悟到這一點,他們這裡給代王潑髒水潑的挺盡興,可是宮外山東人家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的立場啊。
「代王巧詐,能隱惡自飾,他……」
武承嗣還待爭辯,武則天已經擺手道:「這件事,朕已經知道了,會給你一個交代,余者無復多言,退下罷。」
武承嗣聞言後臉色漲紅,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哀聲道:「臣已無、已無歸處……」
武則天聽到這話後稍作沉吟,片刻後才又指了指梁王說道:「兄弟友愛不失,遇事相攜互助,梁王先騰空半邸,供你兄長暫居。」
兩人失魂落魄退出殿堂,待至偏殿後,其他武家人紛紛上前詢問,待聽到這一樁臨時的安排,武攸寧拍腿懊惱嘆息道:「兩位殿下真是失算,代王悖行是小,魏王失家為大啊!余者俱不足論,王道浩大,天家尊貴,廣廈華堂,怎麼能讓王者漂泊江湖!若只陳情此節,魏王或許已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