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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作遊歷,庭中餘子不妨一同使出。西京風物也有莊美,能裨益少流。雖無感孕之恩,但既然並在膝下討歡,無謂厚此薄彼。」
武則天略作轉念,又說道:「你那戲場多操舊聲俗調,舊年情竊獨一才勾人興趣,如今卻被少輩奪勝,索性關張短時,家宅細務,也不可長久不問,稍後中官送你歸第。」
如果此前,太平公主也只當母親閒言勸她夫妻親睦,可是現在感念時勢,卻覺出當中深意不乏,母親是要借她籠絡住駙馬武攸暨,讓武家子不敢擅作私謀。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太平公主便也收起心中的一點牴觸,並笑道:「被少流擠兌,人情見笑,我卻意不能屈,但也一人計短,稍後招來駙馬,並作細議。」
她自知母親需要的不是她夫妻和睦,而是她對駙馬武攸暨的控制,所以如此表態。
武則天聞言後便笑起來:「你這娘子幼來好強,年長爭勝,如今連兒輩少流都不放過。定王雖有英姿,內實恭良,你也要稍斂驕氣,相親相容。」
母女又閒言片刻,武則天才吩咐宮人將公主送出。
韋團兒長送公主直至殿外,正待告禮退回,卻被公主抬手拉住並笑道:「陛下也沒有急情使用,可否有勞韋娘子送出一程?娘子你舊作司樂,如今我要戲場爭勝,少不了閒情偶問,盼集眾助。」
韋團兒眨眨眼,向身後宮女交代一番,然後才捧著公主披帛一同行下殿階:「河東大王才譽久享,公主殿下是神都城裡聲辭女帥,兩位貴人鬥技爭美,婢子拙才,就算亂入,能左右幾分局面?」
「話也不可這麼說,少王舊年弄閒內教坊,並為娘子領受。我若能招募娘子,則就是知己知彼,大可運籌。」
太平公主反手拉住韋團兒,笑語說道。
韋團兒聽到這話,美艷的臉龐隱有羞澀:「殿下這麼說,婢子更惶恐,實在沒有深入王懷,哪敢自劃彼中,憑此邀寵。」
「娘子謙言,怕是情怯?唉,其實我作這些閒戲,也只是消磨時光,勝負如何,早有人望趨定。少王自是我家玉樹,別來常思音容,惱他久離不歸,窺望聖心,怕也同於此情。這小子自迷西京風月,流連不返,讓人恨不能系引歸都,只在席前趣戲。」
太平公主一邊走著,一邊感慨嘆息道。
韋團兒低垂著頭,神情隱有變幻,只在心裡默念司宮台楊沖叮囑,凡外人議論少王,一概不應。
太平公主則談興極高,一路話說不斷,但在登上離宮的車駕之後,終於嘆息一聲說道:「少王除服之後,使人告我,讓我助他短留西京。苦衷權衡,我又怎麼會不明白,無非憂恐新王逼迫,但就算遠避西京,又哪能避得開耳目所望。我聽說日前陛下貶論少王,魏王等都在席有聞,察情知意,怕將有不利之謀。為了關照他,我才指使孩兒走往西京,盼能稍助人勢,使人忌憚。」
韋團兒聽到這話,終於有些忍耐不住:「公主有這樣的心懷,大王想能無憂。」
公主聞言後則嘆息道:「也只是稍盡人事罷了,世情險惡,能支幾分啊。陛下不眷舊人,未來若再有勢惡,我只怕也要敬而遠之。」
「陛下並不是不眷舊人,所以厭言大王,是、是因為……」
韋團兒握緊拳頭,稍作掙扎後,終於還是說道:「西京建安王前日入表,雜陳大王進言,因受勢迫,大王屈言美飾建安王,只道西京政通人和,所以雅集共樂……」
太平公主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母親何以對河東王態度流於複雜。
武攸宜留守西京,做得怎麼樣在神都不是一個秘密,河東王受其脅迫而作飾美,不能專稟直言,這自然讓本就對武氏諸王隱懷戒備的陛下不滿,難怪會有不當大用之言。
但太平公主還是有一點想不通,既然陛下對西京此事心存不滿,為什麼不直接叫停此事,勒令河東王儘早歸都?莫非是借西京嘈鬧,分薄人望,從而在神都做事?
第0252章 名王身死,自應有殉
太平公主對她母親的了解還是比較深刻的,一番深思已經將武則天的心意揣摩大概,只是在有關她自己的方面仍存未竟。
武則天對河東王這個孫子很不滿,應該說是失望。她以女身為帝,對人才的臧否與使用自然有著自己的一套方略。
此前對河東王這個孫子,她真的是由衷喜愛,從早年明堂大酺,之後種種事跡,少王真的是給了她不小的驚喜。
此子不以血脈俗情為界線,諸謀立於事前,那種對時局的機敏與任事的敢當,都讓武則天大感欣慰。特別是跟她迫於無奈、不得不託付重用的侄子們相比,這個孫子無疑能讓人寄予更多的期待。
別的不說,單單這個小子能夠放下神都已經擁有的一切,自甘寂寞的西行服禮,這種進退有度的秉性,就值得武則天對其青睞有加。
不過青睞是一方面,少王雖然身份尊貴,但卻年資淺薄,如果貿然托以大任,或難免勢大氣驕、小節失察,被奸人陰附其下而興風作浪。
少王能夠安在乾陵全禮始終,不受外界風波滋擾,這與武則天的刻意保護不無干係。
說得更深刻一些,相對於唐家餘澤所系的兒子與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的侄子,武則天心裡是更加親近這個表現得知情識趣的孫子,甚至於心裡都有幾分要將之培養起來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