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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像李多祚、沙吒忠義等與東北諸胡部關係深厚的胡將們或死或叛,也讓朝廷一時間不便瓦解、引用當地胡部勢力,這對朝廷本身的定亂大軍要求就更高。
有關這次與契丹的作戰,李潼的計劃是起碼投入五十萬斛的糧草,這還僅僅只是一個基礎的約數,至於更加完整的戰備計劃,集英館諸學士還在進行商討制定。但無論最終計劃如何,憑朝廷眼下的錢糧狀況,連基礎的要求都遠遠達不到。
打仗就是燒錢,就算做不到一場戰爭就將東北胡患趕盡殺絕,但起碼也要打痛打殘,以贏得一個相對長期的和平,以保證對河北加強統治。
後世安史之亂的發生,以及河北悍藩林立,除了制度上的問題,東北的胡患問題也占了相當高的比例。所以這一次的戰爭,真的不能因為錢糧問題便作束手束腳之想。
眼下吐蕃因為君主與權相的矛盾,朝廷於西線還能將現狀稍作維持,一旦吐蕃完成了內部的權力整合,大唐也勢必要加強軍事的投入。屆時若顧此失彼,所帶來的危害又遠非眼下的戰爭投入可比。
但無論再怎麼有雄心計劃,基本的錢糧問題不做解決,一切也只能流於紙上談兵。就連李元素這個宰相,在聽到要往河北戰場投入十萬斛軍糧時都難免一臉憂色,可見朝廷想要進行這種規模的戰爭,的確是有些力有未逮。
眼下地近洛陽的河南幾州,能夠在短時間內向都畿輸送的糧食不過七萬多斛。哪怕是範圍擴大到整個河南道,一直到六月,能夠向都畿輸送的糧食也只有三十多萬斛而已。
這三十多萬斛糧食,也不可能完全投入軍用。要知道整個洛陽城也是擁有著幾十萬人口的大都市,每天需要消耗的糧食數量都是驚人的。而且朝廷百官祿料所給、各類役用的穀米消耗,在財政中同樣占了極大的比重。
三十萬斛糧食看似數量不少,可能在實際的情況中甚至都不足以維持都畿的基本消耗。儘管都畿周邊仍在進行大規模的編戶授田,以用來增加河洛周邊的糧食自產能力,但也絕不是短短几個月時間就能見效的。
因此眼下朝廷最需要的,就是來自江南的漕米,這是一筆高達百萬斛的收入,越早運入都畿,那朝廷眼下窘迫的財政狀況就能越早得到緩解。
江南漕米如此事關重大,所以在冀北道大軍出兵的同時,朝廷又遣五千精軍沿運河南下,就是為的確保這一批漕米的安全萬無一失。
但這種事急也急不來,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江南安定與否、漕運效率如何等等,有很多因素都是眼下的朝廷尚不能完全控制的問題。
李潼感到遺憾的,還是他此前有關漕運的改革沒有一直堅持下去。朝廷只在河南幾州設置了倉儲系統,且針對倉邸的管理沒有繼續深入下去,僅僅只是作為入都錢糧臨時的轉運節點,沒有與常平倉系統完全對接起來,這就喪失了倉儲改革的最大意義。
如此滯後的物流狀況,對於新經動亂、亟待恢復的都畿都嚴重的拖後腿,對於瞬息萬變的河北戰場形勢當然也是更加的不適用。眼下的朝廷就像是一個空有力氣卻不能靈活運用的大胖子,一兩個局部的小問題就能讓人難受不已。
眼下朝廷的權威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若貿然展開如此重大改革,會讓人無所適從,反而會拖慢本就不算高的漕運效率。
所以在一番權衡後,李潼還是將視線落在了民力的挖掘調用上來。河東問題平息後,雖然短時間內也沒有給朝廷帶來直接的、可觀的錢糧收益,但卻讓一項重要的資源回到朝廷手中來,那就是河東的眾多鹽池。
眼下的朝廷還沒有進行鹽鐵轉賣的改革,河東鹽池雖然歸屬朝廷所有,但卻又轉租給畦戶即就是鹽戶進行經營,朝廷專收鹽租。這樣既給朝廷增加了極大的管理成本,同時也不利於食鹽統籌銷售,各個地區鹽價差異懸殊。
食鹽作為必須的生活資料,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以此作為改革的切入點,必然能收奇效。
河東鹽池收回之後,李潼便打算將畦戶進行重新分配,每三年進行榷賣招商。這一招商並不以錢帛進行交易,而是按照各地商賈參與官買的糧食數額進行核計,通過商賈將民間的糧食收購到各地的官倉中,從而再給他們發放一個產鹽的畦戶資格。
同時河東的產鹽也不再散貨任銷,而是劃區包銷,一個區域內只允許幾戶分銷,從而制定一個相對統一的鹽價,將鹽稅直接並在鹽價中。
至於銷鹽的資格,則暫定以向都畿輸入的糧食數量為標準,以此來刺激商賈們的運銷熱情。
所謂千里不販糴,糧食雖然是必要的生活物資,但卻並不屬於長距離運輸的大宗商品,再加上朝廷租庸調的稅收形式也讓民眾們沒有售賣糧食的強烈需求。
因此大糧商往往就是大地主,以劃片銷鹽刺激他們將家中儲糧向外輸送,對鄉土秩序也是一種管控方式。眼下朝廷還只是求糧救急,等到這一難關應付過去,未來便可以此為基礎,逐漸加強鄉序管控。
眼下整個洛陽朝廷,都圍繞著錢糧籌措的大事來運作著。而在這忙碌的氛圍中,河北方面以告初捷,興兵作亂的相州刺史孫佺敗亡於太行山東麓的滏陽。
然而讓人感到奇怪的是,打敗孫佺的並非黑齒常之所率領的冀北道大軍,竟然是本該待在河東潞州的王孝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