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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氏在嶺南擁有著極強的勢力,大唐開國的時候高力士的曾祖馮盎還因為舉地歸義與平定獠蠻叛亂而受封越國公,並為高州總管,是貨真價實的方鎮大將。其勢力最盛之時,所統轄區域相當於如今嶺南五管三分之一的地域。
後來雖然由於朝廷收回地方權力而撤除總管府,但馮氏子孫在嶺南仍然擁有著不小的勢力,馮盎的直系子孫多分領嶺南州府官職。
原本的歷史上,高力士一家是受嶺南流人謀反案牽連,其父被酷吏處死,而年幼的高力士則被閹割為官奴,輾轉數年之後才被時任嶺南招討使的李千里送到了大內。
可如今的歷史在李潼的影響下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且不說李千里這些年根本就沒有前往嶺南任職,就連原本的嶺南流人謀反案,其過程與結果也與歷史上大為不同。
當下這個時空里,當朝中出現有關嶺南流人意圖謀反的議論時,李潼已經歸朝且在朝中具有了一定的勢力。當時他正擔任嵩陽道行軍總管,朝廷派往嶺南調查案情的酷吏在經過洛南地區時,他還順手宰了幾個,而在嵩陽道行軍結束歸都之後,更是直接聯合宰相發動政變,掀翻了他奶奶的統治。
正是因為李潼的這一通折騰,原本歷史上嶺南流人被大肆屠殺的慘劇並沒有發生。雖然當時李潼的主要意圖也並不是為了嶺南那些流人的性命,但客觀上也算是救了他們一把。
只不過,當嶺南流人大赦歸朝的時候,李潼早已經離開朝廷中樞、回到了長安。而那些流人們也少有感念李潼的救命之恩,反而許多人在回到朝中任職後更堅定的反對行台霸府,於是在靖國時期又被李潼幹掉了一批。
不過這些人事上的反覆顯然跟遠在嶺南的馮氏關係不大,既然嶺南流人案沒有按照歷史上那樣發生,高力士又怎麼會被閹了並且送入宮中?
懷著這樣的疑惑,李潼又望著馮元一問道:「馮氏嶺南著宗,國朝元勛門戶,子孫縱有損節、不復祖輩忠義,但典刑量法亦不失照拂,元一因何淪為奴身?」
馮元一雖然頗有幾分少年老成,但終究還是一個少年,並不擅長偽裝情緒,聽到這問題後頓時兩肩一聳,垂首悲泣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道:「家父舊職潘州刺史,治中多有流人在居。那些流人們獲罪於國,處境難免淒楚,早年聖人革命國中,相王竊位當國,不審罪否、大赦流人。
當中便有奸懷深刻者,歸國得勢後遷怒州官,誣衊家父失於食料供給,是武氏黨徒,所以遭罪……家人慘遭刑誅,仆因年齒尚幼,受刑之後沒入司農為官奴,聖人靖國歸祀之際,選入內司以充長安宮用……」
這小子語調淒楚有加,而李潼在聽完這番曲折後也是感慨連連,流人造反、要因為失於監管而拿嶺南馮家開刀,流人遇赦,又因為流放過程中所遭受的刻薄待遇而遷怒馮家,終究還是沒能免禍。這馮家也真是倒霉,橫豎都躲不過要遭殃一次,而這馮元一也註定了要做一把太監。
不過在感慨之餘,李潼倒也看到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那就是馮家的遭殃其實跟流人們的際遇本身並沒有太大的關係,背後的真實動機還是朝廷出於集權的需求,要打擊這個盤踞在嶺南百數年之久的豪強家族。
如今的馮家,雖然不如國初時期那麼顯赫。但只看馮元一的父親在大唐立國近百年之後,仍然還能擔任潘州刺史,而潘州就是貞觀年間從高州總管府析置出來的一州。大唐這近百年間都大位動搖、國姓更改,馮家卻仍能穩居嶺南,將朝廷所設置的州縣進行世襲傳承,不收拾你還收拾誰?
馮元一這小子或是囿於閱歷,還看不到自家遭禍的真正原因,只是在提起那些陷害他們家的流人時,情緒就變得激動起來,稚氣的臉龐都變得扭曲。
「往者已矣,既然已經入侍宸居,安心於此生活。你祖輩久以忠義壯勛聞名於世,宣播王化於南疆,功臣門第,皇家也常憾不能召之立朝近顧。如今你既然有了這樣的機遇,勤懇於事,可以不負祖宗之名望。」
李潼又微笑著對小傢伙稍作勉勵,接著又說道:「聽你談吐不失條理,想見家教不俗。但今年齒仍短,不必庶務重壓,暫與樂高受學習藝館,養成技力再作效勞也不遲。」
馮元一聽到這話,頓時又感激不已,叩地謝恩,並又小聲道:「仆罪孽之身,雖然蒙冤受刑,但終究有觸國法,大壞祖宗名譽……聖人仁德,養罪仆宮中,來年才力稍壯,一定終生報答!」
聽到這少年老成的話語,李潼又是一笑。雖然說高力士這個人的歷史形象毀譽參半,但講到忠誠義氣的私節,的確是無可挑剔。
唐玄宗愛用宦官,這也給中唐以後的宦官之禍開了一個惡例。但在玄宗當國時期,宦官們還是不失控制的,特別是高力士更榮辱相隨、不離不棄,最後更在聽聞玄宗死訊後悲痛欲絕、嘔血而亡,這一份主僕之間的情義,甚至比玄宗本人的父子、夫妻之間的倫情還要真摯可貴。
至於宦官真正失控並反噬,還是唐肅宗李亨所使用的李輔國、程元振和魚朝恩那一代。
李潼用人向來不拘一格,甚至就連徐俊臣那種貨在他的朝堂中都有一席之地,對於宦官,他也並不排斥使用。
相對於外朝朝臣們,宦官有一種更加強烈的家奴屬性,之所以每每宦官興起往往伴隨著政治的昏暗與失序,其原因也並不只在宦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