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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解支聽到契苾明心意已決,已經悲愴的涕淚橫流。三十年前,回紇反唐便已經受害嚴重,至今都還不能恢復。那時候幸得契苾何力的保護才存續下來,可現在契苾明卻要將他們回紇趕入絕境,他們也完全無力抵抗。
回紇雖有數萬能戰之士,但卻分屬於九大氏族,藥羅葛家能夠直接統率的僅僅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在如今突厥新敗的情況下,他們如果敢反唐,或許連祖地都衝殺不出來,內部或就要廝殺內亂起來。
當然,契苾明也並沒有完全不給回紇機會,接著便又說道:「突厥南下寇掠,九府十八州難辭其罪。你等奉令來見,可見還恭謹稍存。但那些不恭不見者,概不能留,允你諸部戴罪立功,明日隨軍出征,討滅不臣!」
第0583章 太宗遺風,端倪可見
河曲諸州今次之亂,雖然主要體現為突厥默啜率部入寇,但這只是一個結果,根源則在於大唐從貞觀時期便著手建立的羈縻秩序已經不能發揮其原本的作用。
這個道理,其實無論唐人還是胡人,凡利益相關者,各自都有著各自的感受與看法。如今的突厥,雖然也是大漠上一股強大的勢力,但較之全盛時期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就算默啜今次直入大唐境中、深入幾千里,但所造成的危害也是很有限的。大唐朝廷甚至都沒有正視這個問題,僅憑關內道一路分兵便將突厥部眾打得丟盔卸甲、大敗虧輸。如果只從實力而言,如今的突厥根本不夠資格被大唐視為對手。
但同時,大唐朝廷又必須要正視突厥死灰復燃這一問題。突厥的復國,便是對大唐羈縻秩序的最直接挑戰。像這一次,河曲諸胡對於默啜的入寇,基本都持觀望態度,沒有給突厥的行軍造成任何阻撓。
如今這個所謂的突厥汗國,與其說是東突厥陰魂不散,更大的意義還在於它是大唐羈縻秩序的挑戰者,直接傷害了河曲諸胡對大唐的順從度。
所以對契苾明而言,全殲入寇的突厥賊眾只是一個開始,想要重新恢復河曲秩序,仍然需要更多的努力,否則類似突厥入寇這樣的事情還將會頻繁發生。
但道理是這樣一個道理,可當契苾明直接講出河曲胡部太多了,換言之必須要剔除其中一部分,並直接對可以說是河曲最大部落的回紇下手,勒令回紇舉族遷移,其態度之強硬,仍然令人大感驚訝。
不獨那些此刻身在馬嶺堡的諸胡胡酋們各自膽寒,就連從原州跟隨而來的婁師德都忍不住在私下裡說道:「河曲之患,乃是故疾重積,必須要慎重對待。只是設此威令,究竟是朝廷制令宣達,還是契苾總管你度勢權宜之想?」
老實說,這問題問的有些不太客氣,就差直接指著契苾明的鼻子、問他是不是要出賣河曲諸胡性命以保全自家在大唐的權勢?
婁師德是真的有些懷疑,如今兩京震盪,最高權力層面新亂方定,一時間是很難下定決心要以如此強硬的手段解決河曲憂患。
諸胡死活,婁師德倒並不怎麼在意,但也必須要承認,從貞觀時期至今,長達一個多甲子的時間裡,邊境諸胡紛紛內附,到如今他們已經成了河曲之地的重要組成部分。
所以婁師德心裡隱隱有些擔心,契苾明可能只是擔心遭到政變波及,刻意的挑亂河曲,讓朝廷不得不重用他,從而獲取政治上的保障。
契苾明聞言後也不氣惱,只是微笑道:「末將北行以來,所言所行俱出授意,婁相公不必以此為憂。雍王殿下有言,貞觀舊世國強民壯、諸府甲兵充盈,所以無懼外患,推尚博大。但如今朝廷舊厄新除,時局欲進、舉步維艱,所以用事需避繁就簡,不可再作無謂內耗。
舊年河曲諸州地廣人稀,地無豐出、人無恆產,太宗文皇帝推仁及人,所以廣蓄鬍力,益其生息。但如今國中尚且百廢待興,豈有餘力再放縱胡勇?順命者活,悖命者死,乃是當然之義。
突厥所以餘燼復燃,所趁是非混淆、公道無存。河曲諸胡,強者得隴望蜀、慾壑難填,弱者渾渾噩噩、不知所仰,或擁兵自重、或隨波逐流,百族守此,竟使突厥賊徒任性往來!人既不以此疆土生機為珍,又何必施恩自賤?大唐寸土,俱有所歸,絕不濫舍於狂悖不恭之徒!」
「這、這果然是雍王殿下所言?」
婁師德聽到這裡,眸中異彩閃現,忍不住開口問道。
契苾明見狀後便又說道:「我知婁相公所慮,我父子確出胡家,但貞觀以來、志力捐國,慕此唐風雄壯、甘為華族鷹犬,先皇亦以肱骨任之,爵祿厚享,能不感恩?冠帶久束,忍向塞邊茹毛飲血?雍王殿下心機遞授,大事相托,唯忠唯勤,不作貳念!」
「我、我怎麼會懷疑契苾總管?涼國公一系,功勳彪炳,配享臥宿昭陵,雖中華壯士不過伯仲!」
被契苾明直接點破心思,婁師德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尷尬,稍作解釋後才又說道:「我所慮者,河曲宿疾絕非短時微力能緩,或一時鎮之以威,但要除病灶,即需用力長遠、功成不怠。雍王殿下宗家貴胄,必以大任轉事內外,眼下坐鎮於關內,誠得威計鎮邊,但若遷事回朝,繼任者未必能守此威計啊!」
婁師德久積邊事,對於邊境諸羈縻州形勢感觸更深,所以當原州遭受寇掠的時候,寧肯以寡敵眾、困守清水河谷,都不敢招用太多胡人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