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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不是怯膽,與賊蕃也有仇恨,但能入境驅殺,絕不辭勞!」
馬興講到這裡,舉起了斷指的手掌,一臉慘澹自嘲:「舊年失落賊境,若非還要持韁放牧,余指怕也難留。如今身軀老廢,不是不敢遠行,只恐不能負重。」
「馬老意錯,我是要借你們這些舊年見識,操練一批豪義戰士。熱血勇義,該當珍惜,任人力能所及,殺敵赴險,宜驅少壯!若有一支勇健卒力能夠暢行西疆,非只能夠收撿舊年遺落奴境的袍義,看護過往貨旅,也能讓我故衣社增生巨利,周濟從容。」
李潼微笑著解釋道。
故衣社如今發展態勢喜人,兩京之間單單捐麻入社的普通社員便有十餘萬眾,各地捐身入寄、以技力報效的也有兩萬多人,在這基礎上挑選出來的豪義敢戰士更是達到了兩千之多。
規模壯大起來之後,所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開支驚人。每年冬夏授衣,單此一項開支便達上千萬錢。再加上各地籌集轉運,成本還要翻上倍數,這還僅是兩京之間。規模若再擴展,不只倍增。
而且隨著武周革命之後,關中生民開始大量向河洛轉遷,還要在兩京之間沿途開設周濟的粥舍,哪怕僅僅只是微薄的供給,卻耐不住量大,每天簡直都是在燒錢。
這是絕對不能縮減的硬開支,沒有這些,故衣社宗旨無從談起。儘管接受救濟的多數都是老弱婦孺,但這些人受惠才構成了故衣社上層敢戰士的凝聚力。
雖然各地的工坊已經進入到紙、布的加工,但合格的工匠仍然有著巨大的缺口,絕大多數都是在虧損經營,積存了大量的麻物。
從去年開始,李潼封國租稅便有近半填補到這個無底洞,他不是不捨得投入,而是這個比例再作擴大的話,無論洗錢洗得多麼乾淨,都會變得非常危險。
眼下故衣社唯一可稱巨利的進項,就是從秦嶺到漢中的商路,千數名豪義敢戰士活動在山野之間看護商路,收取過路費。
但這保護費所針對的也只是一些小本經營的走商,真正的蜀中大豪客並不需要仰仗這種保護,他們自己就有鄉義部曲保護。
這條財路發展也進入到一個瓶頸期,除了滿足這千數敢戰士日常補給消耗之外,盈餘已經沒有最初那麼利大。如果再想獲得突破,要麼就是在蜀中聯絡發展當地豪強,自己行商,要麼乾脆就化身蜂盜,攔路劫掠。
前一個方法需要門路和時間,後一個李潼壓根就不考慮,那些敢戰士們是有著崇高的信念與道德感,如果真讓他們化身蜂盜,自身組織直接就崩了。
為了彌補巨大的虧空,原本家人拿來閒戲發明的肥皂盒香水之類,李潼都讓人帶往兩京傾銷,但也只是杯水車薪。故衣社維持眼下的規模尚且艱難,如果再謀求發展,將無以為繼。
正在這時候,終於讓他看到一線轉機,西州他那老親家唐休璟終於上書朝廷請復四鎮。
所以李潼是打算也組織一支遠征隊伍,趁著兩國軍力畢集西域的時候搞點趁火打劫的事情,搶一波河源附近那些沒有防備的吐蕃奴隸主們,順便擴清一下河西商路上的走私通道,瓜分一點戰爭紅利。
而且未來唐軍、應該說周軍了,將會常駐安西,趁著還沒有地方勢力湧入進來、搶先下手布置幾個據點,未來西方商貿必有他一席之地,總好過便宜了沿途那些土羌羈縻部落。
第0222章 吐谷渾王族
至於這些真實的意圖,李潼並沒有詳細告知在座眾人,倒也無關信任與否,只是沒有必要。
如今他這個宗王身份,在整個故衣社中都還是一個秘密,知道他身份的只有秦雍、河東、神都這三處行社的直案社首以及十幾個敢戰士頭目。
古代的政治構架,有其周詳縝密,也有其網漏吞舟。只要不與檯面上人物產生什麼牽連,民間組織縱使龐大也不會獲得太大的關注。
這裡面又有一個例子,陳子昂的父親陳元敬號為西南大豪,歲飢而出粟萬石以賑鄉里,時有決訟,不取州郡之命而信公之言,四方豪傑望風景附,簡直就是一個唐代的及時雨,官府也不加干涉,反而要予以禮敬。
可是當陳子昂在朝廷中樞混出了名氣之後,因為得罪了權貴,哪怕辭職歸鄉,仍被構陷入獄,冤死獄中。
故衣社言有十數萬錄籍社員,但分散在關中、河東與河洛之間本就人煙稠密之地,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朝廷控制之外的流人,即便有心人仔細追查,無非鄉黨捐麻互助的義社,這種程度的體量與影響,還遠不足以讓人警惕有加。
可如果故衣社與朝廷大員,特別是時下本就敏感的李氏宗王產生直接的聯繫,那意義就截然不同了,是必須要全力打壓、剷除的對象。
在故衣社或者自己還沒有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前,李潼都不會挑明這一層關係,也就無謂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太多人。
但哪怕這一構想還未盡數吐露,在場眾人也都驚詫不已,為他的大膽而感到心驚。
「行走西荒可不是鄉野遊樂,兒郎們就算勇義有力,可賊蕃也是驕橫兇殘,還有近鄉就食的便利,就算兒郎能耐苦寒,器杖、牛馬的使用,該從何處來?即便能捕食奴帳,也得先攻破奴防。大軍十餘萬,舉國用力,論戰都不能勝……」
李光是親身經歷過湟川大軍慘敗,至今思來仍有餘悸,也就難作樂觀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