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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下一條信報則就已經是半個多月後由朔州發出,講到突厥千騎寇掠馬邑。至於這當中突厥行進路線如何、有沒有分兵寇掠等等諸類,俱無涉及。
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因為行台的情報人員不夠盡力或是能力不夠。偌大一個河東道想要形成一個完整的情報體系,沒有官方力量的配合本來就做不到。
況且今冬大寒,不獨關中一地大雪紛飛,行台這些情報人員都是以私人身份進行活動、搜集並傳遞情報,無從借用完整的驛傳系統,能夠把消息傳遞迴長安,已經殊為不易。流於片面,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李潼本來是因突厥再次入寇而躁怒不已,可是在看到這凌亂的情報後,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關內雖然已經是甲士盛聚,但敵情諸種一概不知,也的確不可貿然出兵。
稍作沉吟後,他才又吩咐道:「畿內諸軍先擇五千精卒入同州臨河待命,使斥候涉河東向沿途訪問諸州縣官府,問取敵情。另使中軍兩萬入涇陽營,待時出渡,增援河東。並馳告河曲姚元崇,非得確鑿軍機,不得擅使卒眾渡河作戰。西城繼續營造,中、東兩城暫停工期,役卒退回河內,不得流連徘徊。」
有關突厥入寇的軍情雖然凌亂、不足為憑,但也給出了一個要命的訊息,那就是今秋霜寒早降、漠南牧期提前結束,北境諸羈縻州普遍遭受雪災,牧民損失慘重。
換言之,默啜入寇還僅僅只是一個信號,如果大唐方面應對處理不當,漠南諸胡州很有可能兵禍次第興起,對於內陸諸州形成一波一波的連綿衝擊。
「即刻使員前往神都,闕下待命,一俟朝廷調令有出、即刻回傳!告陝州潞王溝通朝士,儘快拿到賊軍軍情!」
如果沒有朝廷的軍命調令,行台大軍即便是進入河東,也很難利用河東諸州縣的官方力量。在默啜已經入寇並且掌握了戰術上的主動權情況下,如果當地官府的力量不能為軍事所用,那對行台大軍而言雖是內州、猶如敵境。
但過去這段日子以來,李潼見多了他四叔各種操作,對這個大聰明的計議如何實在不報什麼信心。所以除了遣使請戰之外,又作了後備的安排。如果朝廷不准行台出戰,那就讓他二兄李守禮賄結朝士盜取軍機,以作為行台後計的參考。
河東諸州武備空虛,李潼自然心知,一旦被突厥賊軍長驅直入的寇入掃蕩,那所帶來的秩序破壞所害不只一時。
他之所以提前修築三受降城,就是為了確立唐軍在朔方的戰略主動權。如果河東道秩序遭到破壞,那單于都護府所管轄的漠南諸胡州也會因此見識到大唐在這一區域內的軟弱空虛,使得漠南胡情躁鬧難制,那三受降城的戰略價值就要大打折扣。
眼下行台大軍不便直出,稍作沉吟後,李潼便吩咐張嘉貞為行台使員,持他手令前往蒲州、絳州等地走訪召集諸故衣社眾並行台返鄉老卒,包括一些走私護衛力量,以鄉義為名增援并州,一定要確保太原這個北都地標不被寇入。
河東道這些返鄉力量,李潼本來是準備留作搞神都的一股奇兵,但現在顯然河東安危要更加重要。
他也不是小覷神都朝廷的動員徵發能力,認為朝廷沒有足夠的力量應對河東的亂局。關鍵是擔心他四叔大志強逞,認為擊敗默啜不夠威風,想要在北境搞點大動作,從而引發更大的動亂。
一旦北境因此爆發什麼糜爛之禍,那也就不必再搞什麼奇兵閒計了,大軍直出潼關,你不行,老子來!
第0749章 山南房州,廬陵王城
房州地處山南,其地既有山陵溝壑之閉塞,又不乏河渠川谷之闊深,境域雖然偏於兩京之外,但又並非化外之蠻鄉。
房州之為流人寓所,這一傳統也是源遠流長。即便不作更遠古的論述,單單國朝以來幽居房州之皇親國戚便不知凡幾。近世以來,此鄉幽居最為出眾者,自然就是當今聖人嫡親兄長廬陵王。
近世房州有房陵古城傍水而設,常為流人寓所。廬陵王初到房州時,同樣也是幽居於房陵古城。但垂拱年中,皇太后特製州府使奴興工,另擇溝谷平坦之境興築廬陵王城為廬陵王專居。
廬陵王城位於縣所南二十里處,其城方闊百丈有餘,城中並有樓台閣堂,並鑿川引渠入城作池,一應格局俱擬兩京皇苑。
時入隆冬,山北已是大雪紛飛,山南也是草木凋零,不乏潮寒。位於河谷的廬陵王城也同在此方蕭條天地之內,遠遠望去,孤立於平谷之中,四方山嶺為壁,殊少色彩。
王城中並沒有什麼耕織謀生的作業,一應需求俱仰於外。四角碉樓長有百數員甲士駐守,既有隸屬於荊州大都督府的州兵,也有來自神都兩衙的禁軍將士。王城外唯有一條道路直通河谷外的縣城,除此之外,周遭儘是荒野,偶或狐鼠出沒、虎狼潛行,但也都難以翻過高高的圍牆入城侵擾。
午後陽光漸漸西斜,王城中一聲鐘響,分散在王城各處的僕役走使們便紛紛行出,向王城最中央的閣堂前聚集。
時間又過去小半刻鐘,一名周身裹素、青布幞頭的中年人為群眾簇擁而出。其人臉色蒼白清癯,鬚髮灰白斑駁,身高雖六尺有餘,但卻含胸垂首,略顯佝僂,正是這座王城名義上的主人、廬陵王李顯。
廬陵王在王府一干侍者們簇擁下行入堂中,閣堂四方門戶大開,潮寒的濕風自門戶湧入,使得堂中所擺設的帷帳經幢俱搖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