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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東胡余種、髡髮之賊,父精母血尚不自惜,方外孽生之類,幸在皇朝恩庇得生息於松漠之間,悖主之賊、昧於恩義,豈可矯以天人感應!唯發兵討之,斬首警之,爪牙亡走,鳴矢殺之!」
中書侍郎韋承慶免冠頓首,神色鐵青的凝聲道:「臣奉制於中書,卻未能明宣恩威於內外,以致城狐社鼠屢不絕跡,驚擾宸居,干犯政治,臣之罪大!叩請懸臣一首、曝臣一屍,威宣皇命,以警內外,驍力盛用,破賊定邊!」
契丹近年雖然壯大於東北,但也僅僅只是大唐羈縻秩序下的一個東胡部落而已。就連久為草原霸主的突厥與盛極一時的高句麗在大唐鐵蹄征伐下都已經成為了一個歷史,區區一個契丹鬧亂,本也不算什麼大患。
但這件事之所以難以令人接受,還在於時機實在是不巧。突厥剛剛寇掠河東,朝廷在河東的戰況已經不夠光彩,結果本來徵發用作反攻突厥的東胡契丹再反,這往小了說是北方的羈縻秩序已經近乎崩潰,往大了說就是高宗舊年所取得的邊事盛功幾乎毀於一旦。這個旦還不是指的時間,就是當今聖人!
皇帝於朝堂中悲哭失德失治,乃至於要拔劍自殺,群臣當然不允許發生這樣的情況。但總要有人站出來承擔這樣一個罪過,歷數內外,只有中書侍郎韋承慶這個真宰相才有這樣一個資格。
除了韋承慶之外,也不是沒有別人夠資格。比如說皇長子、豫王李成器,但李成器本身就與幽州方面無甚牽扯,而且此前豫王擔任天兵道大總管驅逐突厥,雖然沒有什麼確鑿大功,但起碼是將突厥趕出了河東。
當然,除了朝中諸眾,還有另一個人更具分量,那就是坐鎮陝西的雍王李濟。雖然說雍王與東北局勢牽連更少,但雍王分陝以來,大興征伐、恐嚇諸胡,將貞觀以來所形成的羈縻秩序破壞殆盡,這也使得周邊諸胡與大唐之間的矛盾越發凸顯、越發尖銳起來。
事實上過去這段時間來,朝中就有一些聲音在主動的將都畿道大肆徵發課役所激發的怨情指向雍王。雍王好武功,屢屢挑釁積忿於諸邊,以致邊情緊張危急,也迫使朝廷不得不失恤於民,修戈備武於邊。
不過這一類的聲言邏輯實在不值得推敲,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邊患頻生,朝廷也實在不敢過分觸怒雍王,因此這一類的聲音都被壓制下來。
非但不敢招惹,反而要優加撫慰,就在新年剛過不久,天兵道大軍抵達并州逐走突厥後,朝廷便又加封雍王千戶食邑,以犒獎陝西道諸州積極響應朝廷此前的招募徵集,只是被雍王給拒絕了,並不以此為功。
此時在皇帝一番作態下,韋承慶不得不主動站出來承擔相關責任,還算是識趣。皇帝當然也不可能真的降罪誅殺韋承慶,只是將之左遷秘書監並罷知政事,算是給幽州此亂定下一個處理的基調。
至於莘國公竇孝諶,那自然只能是死國的忠烈了,需要優加撫恤追贈。營州都督趙文翽,縱容契丹藏奸為禍,未能早作查發,論罪遣使就州斬之。
除了一應追究示意之外,最重要的自然還是該要如何平定叛亂。
叛亂爆發於此時,對朝廷而言既是不幸,也是幸運。
不幸之處自然不必多說,而幸運則在於當下這時節,李盡忠雖然興兵叛亂,但因其部眾寡弱,又適逢冬寒大雪,雖然短時間內竊據幽州,但隨著單于道前鋒楊玄基部回攻,不得不引眾退回其松漠州族地,兵亂沒有波及到其餘河北州縣。
所以說定亂是一定要定亂的,不過並不像去年冬里突厥入寇那麼軍機急促,朝廷仍然不失調控的時間。起碼在開春雪融之前,契丹暫時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向河北出兵。換言之,朝廷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可以調控人物力量,以布置定亂。
可問題是,就算有這兩個多月的時間,朝廷也未必能夠籌措出足夠的人力物力。年前河東一戰,都畿征員達十萬之眾,人物俱已用窮。
經過突厥一番寇掠,河東諸州俱損失慘重,已經不能做到就地為補,而且還要防備突厥食髓知味、捲土重來。可以說,聚集在河東這十萬卒眾,無論是就地駐紮,還是轉赴河北鎮壓契丹,朝廷都沒有足夠的錢糧支用!
至於河北諸州則就更不必說了,年前年後已經經過一輪徵發,人物聚集於幽州準備出兵漠南,結果卻被契丹造反所攪亂,短時間內也很難再作新一輪的徵用。
第0753章 舉世狹計,不能容我
正當朝廷還在因為契丹叛亂一時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神都皇城中又發生一樁惡事。
事情最初並不大,一名六品南省郎官於官廨衙署堂食之際陡發惡疾,暴斃於食堂之中。事情雖然很讓人悲傷,但本身也不算什麼干涉朝政的大事,無非親友傷心,發付有司處理即可。
然而在處理喪葬事宜的途中,事情卻開始逐漸發酵。首先是有關這官員的死因判定,其家人延醫就視,發現官員堂食乃是陳豆,其人本有氣疾舊患,脾胃不調,食料窩積於腹、以致暴斃。
這自然就引起了官員家人們的不滿,與所署官廚人員吵鬧起來。但這件事職責也真不在於廚者,官員堂食雖然也是朝臣們福利之一,食料出給則在於光祿寺。因為去年年尾有大用兵,所以官員福利方面便有所削減,光祿寺雖然所司百官堂食食料,但太府支給唯幾千斛陳豆,穀米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