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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論贊刃所提出的這一思路,也並非無的放矢、憑空想像。因為早年吐谷渾第一次被前隋滅國時,其王慕容伏允便是遵循這一條路線逃亡,並在沿途籠絡諸多生羌部族,趁著隋末天下大論之際再次復國。
這一條西逃路線雖然環境惡劣、艱苦有加,但在國中並無援兵可以依靠的情況下,卻能夠暫時避開唐軍鋒芒,保全有生力量。而且早年吐蕃入寇西域,與大唐爭奪四鎮的時候,正是遵循這一條路線,可以說是頗有行軍基礎。
然而等到勃論贊刃講完,贊婆便又開口低聲道:「今次唐軍來攻,不獨海東一路,其安西之軍並突騎施等諸奴部,正循此道而來……」
此番大唐舉國用兵,勢要收復青海,當然不會留下這麼大的包圍漏洞、讓噶爾家可以跳出戰場逃生。
勃論贊刃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片刻後連忙又說道:「安西之眾,偏師疲軍,縱有突騎施等爪牙驅使,也不足為患……」
突騎施雖然已經是西域的一方霸主,但勃論贊刃仍未將之放在眼中。而這也並不是單純的狂妄,此前勃論贊刃便曾屢次率軍前往西域征戰,是清晰的認識到這些西域胡部的武裝力量較之大唐和吐蕃仍有不小的差距。
見勃論贊刃仍然執著於這一計議,贊婆索性便又低聲道:「如今海西所儲資貨,已經難支合族遠徙,若再遇圍堵激戰,恐更……」
「可去年不是還從唐國……」
勃論贊刃聞言後又是一驚,下意識追問一句,但話還未講完,自己便閉上了嘴巴,同時原本精光閃爍的眼神也黯淡下來。
大唐向海西提供物資援助本就目的不純,而且數量上也並非予求予取,去年的時候的確是解了噶爾家的燃眉之急,但在將物資分配一番之後,留下的盈餘便非常少了。
過去這段時間裡,贊婆主要的任務便是利用有限的資源儘可能的維持伏俟城的用度消耗。邸外那些滿心憤懣的年輕人們對贊婆極盡詆毀,卻不知若非贊婆的努力,他們只怕連折騰發泄的力氣都沒了。
但就算贊婆內政有術,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伏俟城中這微薄的儲蓄,實在不足以支持他們進行大規模跨地域的遷徙與戰鬥,特別是在荒野資源還沒有旺盛生長出來的當下。
「外逃之計,不必多說。大勢之內,我家或是力有不支,但也絕不會如喪家之犬般倉皇逃遁。無論生死榮辱,此鄉當有我一席之地!」
欽陵這會兒神態倒是很平和,又望著勃論贊刃說道:「贊普志驕氣壯,必然不甘置身青海此番動盪之外。無非恨我忤之,所以挾勢相逼。他究竟如何才肯出兵,你且直接道來!」
「贊普他、他要阿兄進獻罪表,自認冤殺莫賀可汗,並親赴積魚城拜迎贊普王師,從員不得超過百人……只有、只有阿兄做到了這幾樁,贊普才會率領大軍前來青海與唐軍交戰……」
勃論贊刃低頭澀聲講出了贊普提出的條件,旋即便又恨恨道:「贊普根本就無意解救青海危局,他只是想誘殺阿兄,並逼我家消磨唐軍銳進之勢!」
欽陵在聽完之後卻是笑了起來:「我家至今仍是蕃臣,贊普有這樣的聲令也並不過分。即便沒有去年莫賀可汗之事,我家職在世守青海,卻遭唐國如此威逼而不能支,我也該要奉表請罪。無論贊普如何怪罪懲罰,這也不該成為我家怨恨國中的理由……」
「可是贊普寡恩,素來目我家為仇寇……他只是忌憚阿兄,可一旦阿兄前往受其監控,他更加不會遵守約定!」
勃論贊刃並不認同兄長的說法,繼續說道:「若贊普真的意圖保全阿兄,更不該勒令阿兄撤往後方!舊年兩國於青海屢有大戰,全是阿兄率軍迎擊,也全都戰果輝煌。今次唐軍來犯,勢力更壯,除了阿兄之外,國中誰又敢豪言能夠克敵制勝?我也曾據理力爭,若贊普真的想擊敗唐軍卻又不信任我家,我願代替阿兄為質、甚至合族男丁,都可自縛歸國,只求贊普讓阿兄能掌軍迎戰……」
「你既然明見到贊普對我家惡意,怎敢將合族人命俱擲此中!若贊普真的答應你這一進計,你才是我合族罪人!」
欽陵聽到這裡,臉色陡然一沉,不無失望的嘆息道:「我本以為你歷經世務的磨練,已經可以委任大事,現在看來,還是有遜啊!家事後計我已經有了決定,不需要你再自作主張,你就留在族中,幫你三兄處理雜事罷。」
「可是阿兄,難道你真要……」
勃論贊刃還待要再作爭辯,可是突然邸外又有快馬馳入,所帶來的信報正是木卯部內亂且已經投靠大唐的消息。
「郭某真是咄咄逼人啊,若我還有閒暇,一定要率軍親往、同他較量一番,看一看究竟是我戰陣調度不可抵擋,還是他陰謀詭計更勝一籌!」
聽完信使的奏報之後,欽陵眼神中也閃過一絲情緒的波動,冷笑著沉聲說道。
「讓我去吧,阿兄!讓我率軍前往,殺光這些叛徒,也讓唐國那些奸流知我家不可輕侮!」
此番歸國求援沒能完成使命,勃論贊刃已是羞愧有加,再聽到唐國策反己方力量,不免更加的惱怒,並譏諷道:「看來唐國軍勢也不過如此,舉國用兵卻遲遲不前,只知用奸策反、毀我爪牙,狂言征計卻全無雄姿,忌憚深重、患得患失……」
「你若真這麼想,那我更不放心將你留在族中了。兩國相爭,求勝而已,舍此之外,俱是末節。其兵未動,群眾已是趨從,刀兵不出,便可瓦解千軍,這樣的勢力,豈可小覷?雄軍巨萬,制勝之寶便是一鼓之勢,哪怕是匹夫之間的爭鬥,濫勇者必先力竭,敵若不死、則己必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