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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作為從輿日久的女官,在這裡自然也有固定的辦公場所,是一所南向開門、內外三間,辦公、居住並在一體的廳室。
這樣的辦公居住環境,已經是僅次於兩名御正的規格,但這也並不足以說明上官婉兒便是太后不可或缺的肱骨臂助,因為類似待遇的女官還有七八人。
而且潁川王武載德還在奉太后命不斷走訪兩都士家,禮請徵辟那些名門命婦入苑任職,繼續擴充苑中女官的規模。其中不乏後來居上者,所以在女官群體中,競爭也是非常的激烈。
回到自己的居舍中,上官婉兒便命宮婢掌燈,臨案將女史們那幾份不同的載錄匯總整理,條理清晰的重新抄寫一遍,筆跡乃是飄逸瀟灑的飛白書。諸多書體,太后雅好飛白,這自然也就成為女官們必須要掌握的技能。
一番梳理用去了半個多時辰,期間上官婉兒也是忙裡偷閒,快速的吃了幾塊齊墩果餅,她上午前往禁中奔勞至今,早已經錯過了膳食時間。
齊墩果油調和栗子粉做成的糕點,異味小、無渣滓,充飢耐餓,也頗得她們這些忙起來不分晨昏的女官青睞。
書寫完畢之後,上官婉兒又將紙卷從頭閱讀一遍,務求沒有遺漏,然後才封上紙卷、反手而持,離開自己的房間往左側居中那廳堂而去。其實這裡才是女官們正常辦公的地點,由一名御正主持。但是上官婉兒處理的事務有隱私的必要,所以才在自己的房間中整理完畢再呈送御正批閱。
廳堂里要比白天冷清一些,但也有五六個女官臨案忙碌著,見到上官婉兒行入,俱都微笑頷首。
「啟御正,婉兒晨午入北苑視問永安王事宜,因歸復命。」
上官婉兒行上正堂,將手中紙卷並早前領取通行禁中的符牌一同奉上。自有一名女史上前,接過符牌勘驗無誤,然後歸案將幾時取走、幾時歸還都詳錄在冊。正是因為宮禁管理如此嚴格有序,苑中才需要如此眾多識文斷字的女官、女史。
端坐在正席的當直御正四十多歲,望去雍容華貴,本身也是名門出身,乃是天皇一朝名臣裴行儉正妻夫人厙狄氏。也正是因為出身的不凡,再加上太后的信重,厙狄氏才能成為宮中女官首領之一。
「永安王?我聽說……」
上午的時候,厙狄氏沒有當直,但在此前不久也聽說禁中異事,難免好奇,只是她這裡剛一開口,便察覺到廳內幾名女官視線俱都向此望來,便閉上了嘴,只是接過紙卷低頭閱讀起來,又過一會兒,她才又抬頭問道:「確定已經沒有遺漏?辛苦上官才人,且先歇息去吧。」
說著,厙狄氏又將卷宗捲起,拿起筆來卻又略作停頓,無作任何標註,便將之擺在了一旁的五色藤箱籠中,此時擺在裡面許多卷宗,俱都是不久後便要呈送太后親覽的事務。
看到這一幕,上官婉兒眸光一閃,便又垂首告退。她曾聽說裴行儉在世時曾因廢太子事宜與當時宰相裴炎略生齟齬,但當時人事繁雜混亂,人情故事難說清楚。
厙狄氏將此事加塞進已定事項中,卻又不作緩急與否的靛朱標註,謹慎自守之外,看來對故太子李賢一家也是略存同情。這麼看來,外廷流言並非無因。
但這一點猜測也無從佐證,畢竟與事諸人俱已故去,大概厙狄氏也如自己一般,憐憫有之,但也同樣無能為力,發於微,止於微,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第0008章 聖母神皇
回到自己的居舍,上官婉兒便解衣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臥榻屏風後卻傳來了低呼聲:「啟才人,神皇陛下有召。」
五月中旬,太后加尊號聖母神皇,但是當今聖人仍然垂拱闕中,因是有關神皇敬稱只在上陽宮內使用,至於在外仍稱太后或皇太后陛下。
上官婉兒連忙起身穿衣,素麵無妝疾行而出,行走途中由一個香囊里倒出一枚香丸含於口中。這香丸名為口檀或含香,功能提神潤喉,消解宿眠口穢,可免御前失儀。
其實講到提神潔口,鹽漬檳榔伴蒟醬汁吞嚼要更加有效,但蒟醬辛辣,檳榔渣滓傷牙損舌,故不為宮中女官所喜。
至於這些口檀香丸,宮中雖然也有供給,但一些高級女官如上官婉兒等仍然願意自己調配製作,用料則奢儉隨意,日常閒來也有斗香之趣。
上官婉兒所配口檀用料精緻,香氣持久清新,就連太后用過都讚不絕口,在苑中女官群體中也頗得譽,稱以上官含香。上官婉兒在女官中人緣不錯,也在於樂善好施,偶或將之當作日常交際的贈品。
行至麗春殿外,上官婉兒特意看了一眼殿廊下所立的銅漏壺,發現時間已經到了丑時一刻,而殿堂內外仍是燈火通明。太后雖然年事漸高,但精力仍然旺盛,漏夜治事也是尋常,她們這些女官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上官才人來得太慢,陛下都快要等急了!」
殿階上,一名頭作拋雲危髻的艷麗宮婢居高臨下望著上官婉兒,眉眼間有幾分不悅。
上官婉兒聞言,連忙作垂首道歉狀。
這名宮婢名為韋團兒,雖然並不屬於女官,也不在禁中諸司典掌任事,但卻頗得太后寵憐,因是氣焰頗高,特別因為要在殿外迎送進拜女官,誰要是讓她等得時間久了,難免會被埋怨幾句。
宮婢韋團兒的囂張,從衣妝上就反映出來,在規禁森嚴的內苑裡,其身上這一襲石榴紅衫裙絕不是沒有品秩的低級宮婢能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