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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直案你掌管長安分社,咱們當然都放心。可官府做事,嘿,還是不要想得太好。長安鬧亂這麼大的罪過,他們總要尋人治罪。
我也不是宣播邪言,舊年大非川軍敗,我們那一批府卒也曾經捨命搏殺,百人西進、十人歸鄉,最後論罪,敗卒多成苦役。
那些身無牽掛的還能遠逃脫罪,老子受妻兒拖累,往朔方苦役幾年,歸鄉時兒子也不知被征往何地,若不是社眾們高義活我,一條老命活著也沒什麼滋味了……」
一個模樣看起來老邁的直案嘆息說道:「我也不敢說這世道是好是壞,但咱們一身血肉既然還沒得天收,總得辛苦活著。京縣幾社十幾萬的人命,還是不好指望那些權貴們施捨可憐。眼下各地分社還有餘力,總要給義徒們營張幾條退路,能活幾人是幾人……」
那老直案這麼一說,在場眾人不乏心有戚戚,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一些人,這會兒也都紛紛勸告李陽還是不要過於樂觀:「京縣幾社地傍繁華,活命雖然更容易,但那是往常。如今長安生此大亂,誰也不知來年態勢究竟如何。如果不是京社輸物輸力,周遭鄉土也難鋪開聲勢。咱們這些苦卒,能仰仗的只有彼此……」
眾人議論起來,態度都不甚樂觀。這也是多年以來被現實的殘酷屢屢打擊,對人對事都少有幻想。
聽到眾人議論聲,李陽心情也是頗為複雜。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萬年縣直案已經發聲道:「諸位長者也不用作此灰心之想,世道雖然辛苦,但也不至於全無活路。咱們故衣社徒幾十萬,官府也不敢輕易迫害。何況西京剛剛鬧亂一番,他們難道就全無恐懼?
也不用多說京中社徒分散外州,京中社徒人眾就有十幾萬之多,離了長安地境,還有什麼地方能養活這麼多人?大家都在社中,你們過活也是辛苦,能有多少餘力?寒冬時節,貿然把這麼多人分散出去,又能活下來多少?」
開口這名萬年直案名為徐恭,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著就非常精明。眾人聽到他這一番話,也都各自流露出沉思的表情。
是啊,故衣社雖然發展勢頭良好,各州都有分社,但有將近一半的社眾都集中在長安周邊。而故衣社本身又有三分之二的物資集中在京中幾社,向諸州分社輸送救濟。
一旦放棄了長安,十幾萬人的生計壓力不說,收入銳減之下,諸州分社再維持起來都極為困難。
眼見眾人沉默不語,徐恭便繼續說道:「我倒不覺得西京此次動亂對咱們故衣社是個危機,反而是一個大機會。咱們故衣社本就沒有參與鬧亂,西京周邊那些客民又被掃蕩出來,他們過往的生業肯定已經不能在事,咱們故衣社正好接手過來。」
「大家擔心的,無非官府追究問罪。可官府再怎麼審查罪過,該用人力的地方總是免不了。那些鬧亂的客民已經不可用,正該咱們故衣社繼續壯大。不只京中社徒,如果運作得好,或許其他外州社徒也能借勢入京。雖然說故土難捨,可是西京這裡明明有更好的出路,為什麼不爭一爭?」
聽到這話,李陽等人皺起了眉頭,但一些外州直案們則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數人開口問道:「該要怎麼運作?徐直案能不能仔細說一說?」
「我也不是要分奪李直案你們的事權,只不過近日你們分在城外大營里,對於城內態勢不免就了解不多。」
那徐恭先對李陽等幾人歉然一笑,然後又說道:「我本籍長安,大軍入城後也留在城內。近日城內幾家貴人都來訪我,希望借用咱們的人勢與他們的官勢,在長安城裡謀求一席。他們願意招引咱們社徒承擔官府的勞計,只要咱們能夠暫時依附幾家門下,為他們助漲一些聲勢。」
講到這裡,那徐恭嘆息一聲:「如今西京主事的雍王殿下,少年得志,是很有幾分不畏規矩的氣魄。就連西京那些勢壯人家都被打壓得辛苦,自不會將咱們這些小民放在眼裡。可如果咱們鄉情與貴人官勢統合起來,雍王雖然是入境的強龍,想要讓西京穩定,也要收斂幾分。」
「這麼說,近日徐直案你留在城內,已經跟西京那些人家交往頗深,要把咱們故衣社的人勢賣入貴門,營求富貴?」
李陽聽到這裡,便開口問道。
聽到李陽說的這麼直白,那徐恭臉色微露尷尬,但還是望著李陽繼續說道:「李直案你也不必以此說我,大家都在社中,自然也都是關中尚義子弟。我入社雖然不如你等年久,但這年余來為社徒們的貢獻,大家也都有見。我這麼做,也是不想讓咱們故衣社放棄西京這一養息之地,希望能給大家爭求活路。」
「至於說我為自己營求富貴,怕是李直案你也沒資格這麼說。你那身世舊話,難道以為能夠瞞過天下人?你本就是故勛高氏的刑家餘孽,入了咱們故衣社,難道就沒有別的謀想?舊時田直案、楊直案等,那才是真正的一心尚義為公,可是隨著你執事長安社事,舊人逐漸被排擠於外。如今當著諸分社直案的面,李直案你敢說跟你沒有關係?」
徐恭講到這裡,堂內眾人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好看,其中一個脾氣火暴的直案更是直接站起來指著徐恭怒喝道:「徐直案,你說的什麼胡話?楊直案舊時與李直案交接時,你都還未入社!故衣社從微之壯,都是一眾老人辛苦傳播義號。這些苦命們窮困難活,如今才淺有些許人勢可圖謀,難道現在就要罔顧社號大義,興弄私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