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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人來了……聖人真的來了?」
太平公主已經頗為虛弱,借著新添的宮燈辨認出站在屏風一側的聖人,憔悴的臉色略作振奮,然後便要爬起身來。
李潼前行一步,想要彎腰攙扶,身後楊思勖抬手暗扯了一下聖人袍角。李潼的身軀微作僵停,但還是行走過去,探手去扶。
但太平公主卻並未順勢而起,只是翻過姿勢深跪聖人足前,語調乾澀地說道:「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狡辯……但我苦苦懇求,只是想親口告訴聖人,我、我真的不願、也不敢涉亂……唯是自身蠢計,被、被隆基他詐在局中……」
太平公主涉亂多深,李潼自然清楚,拋開以前的勾連互動不說,從臨淄王夫妻拜訪到隨同太平公主入宮,一路行程俱在耳目之內。
此時聽到太平公主作此自辯,他也只是沉聲道:「宗家再遭情亂滋擾,對外示人雖以強悍,在內也不無憂傷……近日仍多煩擾,此間是難得清靜所在,姑母你安在此間,不必自殘自虐,待祖母歸陵,我自歸京處理相關事情。」
「聖人、三郎你是信我?」
太平公主聽到這溫聲回答而非冰冷斥問,眼神頓時變得希冀有光,顫抖的手伸向了李潼,直至兩手交觸,感受到那手心裡的溫熱,她那已有凹陷的眼眶裡頓時又有清淚湧出,恍如夢囈般顫聲道:「真好、真好……三郎、我的三郎,他不信他姑母有害他的歹心?我、可惜我自身愚鈍福薄,多想此刻常有……」
講到這裡,她忽然深深抽一口氣,又抬眼凝望著李潼道:「三郎不要怪我煩擾,我、我只是想問你一聲,你將如何處置我?不因你祖母、不因我新婦,只因、只因是我,只因我是你的、你的……三郎,能否告我一聲,讓我心安?」
「河東鄉土豐饒,又近京畿,我想姑母於彼或有可戀,是一安居之鄉……」
面對著太平公主的懇切追問,李潼便輕聲將他打算略作言及。
「不、不用了……能有三郎此言,便足夠了!」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後,眉眼之間的忐忑盡皆釋去,顧盼之間更增神采,待到看了一眼殿角的滴漏銅刻,才驚聲道:「時間竟然已經這麼晚了!三郎你方歸京,車馬勞頓,又有繁務糾纏,還來見我……我、姑母我心裡歡喜得很,有此已足,三郎且去,不要再留此長望我的醜態!」
李潼又略作幾聲溫言安慰,眼見太平公主情緒已經大有平復,然後才站起身來,行至殿外又召來宮奴細囑起居侍奉諸事,然後便聽到殿內傳來雖有沙啞但不失歡快的歌調聲:「者邊走,那邊走……」
唱辭兩遍,語調戛然而止,李潼心中陡生不妙之想,疾步行入側殿,只見太平公主盛裝在席,喉間赫然插住一支金釵!
「朕即寡人……」
李潼凝望著這一幕,口中喃喃自語,直至自身被郭達等扯出,宮人們倉皇行入。
待到宮人們將太平公主裝殮停當、入前請示時,他心中才陡生一念,低聲道:「不要葬在關內,送往洛陽……上陽宮去請鄭阿姨,讓她、讓她引去北邙,她知葬處!」
做完了這些吩咐後,李潼漫步在清輝灑落的萬壽宮中,望著那空曠的宮苑,以及正在漸次撤離的內衛甲員們,驀地笑了起來,轉而仰頭望向漫天星斗:「良夜如此,豈可獨眠!速去玄元觀,取我秘寶來!」
此夜的長安城中,清輝灑落,人間祥和,內宮裡卻有些熱鬧。皇后嬪妃並諸兒女們皆被喚醒,並被引至蓬萊殿前,孩子們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妻妾們則瞪大眼,一臉好奇的望著聖人並諸道人在殿前忙碌的擺弄器物。
「打起精神來,打起精神!稍後諸位便可望見,此世還未有見的風光!」
擺弄一番後,確認沒有問題,李潼這才興致盎然的返回殿中,拍掌呼喊示意妻兒們皆入自己身邊,故作神秘的大聲笑道。
隨著一名玄元觀道人將火摺子湊近銅管印信,只聽哧啦啦火線聲響,旋即轟然一聲脆鳴,一道煙火直彈半空。殿內妻兒們俱驚訝的仰頭望去,而李潼也昂首笑眯眯的望向半空:「火樹銀花……怎麼不爆?」
煙火彈射半空,忽明忽滅,又陡地一頭栽落下來,諸玄元觀道人們俱一臉尷尬的低頭躲避聖人羞惱的眼神,只是那團火物在地上滴溜溜滾了一會兒,才陡地一聲裂響,炸裂開來,火星彈射、氣爆懾人。
「爆了、爆了……」
玄元觀諸道士們見狀後,全都一臉歡笑的拍掌喝彩,轉又齊趨殿前叩拜道:「皇威凝厚,煙火亦不敢擅發……」
「繼續再作研製!不准再焰火弄巧,朕要的是真正殺敵屠遠利器!」
聽到這些生硬阿諛聲,李潼臉色又是一黑,環顧周遭傻望著自己的大眼小眼,臉色陡地一肅:「歸寢睡覺,誰家夜中嬉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