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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漢文史料記載,孫波為西羌種,或者說高原上土著居民可能只有象雄,就連吐蕃源流都有可能是西羌苗裔。
五胡十六國時期,河西區域的羌人、鮮卑人等等,或是爭霸失敗、或是不堪頻繁的戰爭之擾,南遷避禍,與高原上的先羌苗裔融合,形成了吐蕃最早期的十二小邦。山南雅礱地區的悉多野部逐漸壯大起來,成為十二小邦的盟主,也成為日後的吐蕃贊普家族。
孫波舊居蔥嶺以南,與西域交流密切,之後逐漸遷移到高原地區,勢力最大時,甚至就連現在的吐蕃王城所在邏娑川都是孫波舊領。
了解了這些淵源後,也就不得不說一句,葉阿黎這位吐蕃贊普新封的赤尊公主,其出身的確不俗,父系乃是高原上古老的十二小邦之一,母系則是一度比吐蕃還要強大的孫波王族。若是為之擬寫家譜傳記,直接就可以囊括整個高原幾百乃至於上千年的演變歷史。
這也正是李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之一,他要為這位吐蕃公主量身打造一份其家族的史詩傳記,將之強化成為高原上有別於悉多野家族的另一個文化傳承的符號與象徵。
人沒有過去即沒有未來,不知何以來則不知何以往。千萬不要以為高原上目不識丁、只知侍弄氂牛的牧民,他們就不會思考我是誰、我從何處來這樣的哲學命題。自我與本我,是人認識世界、接受世界的一個原點。
葉阿黎本以為雍王殿下今日召見她,是要討論一下東域領土領民的實際問題,或是聚士編甲,直接在當地對抗吐蕃政權,或是將部落內遷,安置於川西區域,成為大唐編民。
結果她是沒想到,雍王殿下對其地其民都沒有什麼舉措指令,居然是要為其家族編修傳記。
她雖然精明不失,謀計不少,但一時間也想不通這麼做的意義所在,於是便開口說道:「葉黎多謝殿下厚愛,但本族源流所傳,就連本部族人都模糊不清,外者對此更漠不關心。即便耗用大唐學士精神、筆墨物料、擬寫成卷,蕃土生民不沐教化,對此恐也無能接受……」
「這一點,不需公主操心。公主本非悉多野血脈,因於陰謀得列其宗系,也只是一時權宜。若要後計圖遠,則需端正身位,不寄重於旁人,向民宣義,使人知我奉我。所圖既然是大眾人心,立傳自然也不能莊雅脫俗。」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道:「稍後我會責令行台選募通曉蕃土風物習俗、生民慾念的吏員,近邸採訪,助公主成此源流篇章。」
講到這裡,他又詢問道:「不知公主對於沙門所傳彌勒法,可有聽聞了解?」
葉阿黎聞言後便搖了搖頭,接著便又說道:「沙門教人清靜、教人順從,教人小覷今生、大望來世,此大勢權徒御下之道,此卑鄙末流遁世之法。葉黎兩不相干,於此涉獵甚少。」
聽到葉阿黎對沙門法傳如此的看法,李潼對之倒是大生親近之感,真正的實用主義者,對於宗教之流向來都是不迷不信的態度。唯本身無能、或是德才不配位者,才執迷於矯托天命,尋求自我的解脫。
前者不需多說,後者迷信命理,原因則就很深刻,或多或少都是孽業隨身,若不通過一些手段強大內心,恐怕夜裡睡都睡不著。
李潼有此一問,也是本著不浪費的原則。他奶奶篡唐履極那段日子裡,在這方面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就連李潼自己都為之助勢良多。
現在,大唐的彌勒佛轉世,已經被自己反制,幽居上陽宮。此前一些宗教理論的經典,自然也就只能蒙塵吃灰。但這些經典也都是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完全棄之不理就太可惜了。
佛教自松贊干布始引入高原,但在之後很長的時間裡都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在高原上無論是入世性還是對統治者的迎合度都不夠高。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一種宗教法傳能夠發展壯大,都必須要有適合其生長的土壤人群。如今吐蕃國中的佛法源流,一者自然是文成公主入藏所帶去的唐代法傳,一者就是直接從泥婆羅、天竺等引進的法傳。
這兩地與吐蕃本土形勢都大不相同,法傳雖然進入高原,但卻面臨一個水土不服的問題,需要進行長時間的理論修改,才能大行於世並獲得統治者的支持。
就像在中土,如今的佛家傳承也有多種流派,就連統治者本身都不知作何選擇。像是後世大行於世的禪宗,都分南宗、北宗,北宗神秀和尚眼下還在湖北,南宗惠能則居廣州,都還沒有獲得統治者的正式接納。
至於御弟哥哥玄奘和尚,其本人雖然宗教地位極高,且獲得太宗、高宗兩代帝王禮待,但其所開創的法相宗,則就有一點人死法滅的味道。
法相宗重經典,於諸流派中可以說是最完備、最高級的,也因此入門極難,就造成了傳法的困境。我信佛無非趕個潮流、求個安慰,你還給我讀不完的經卷、做不完的功課,算了,不信了!
後世禪宗南宗所以壓過北宗,拋開各種經義理析上的區別,對於不求甚解的外門人來說,其中一個關鍵點就在於,北宗講修持刻苦、逐步漸悟,而南宗則講從心而證、頃刻頓悟。
生人在世,誰還沒點賢者時間,突然明心見佛,想想還是南宗說的方便法門有道理。
但北宗神秀和尚所持坐禪苦修的次第法門,也不是沒有貢獻,那就是對茶葉的推廣流傳功不可沒。一天打坐熬神十幾個時辰,不喝點茶提神醒腦怎麼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