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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個楊沖有一點特殊,按照他自己的說法:「老僕本神都閭里野人,舊年國朝建業,有洛陽鷹匠走散,入為鄉鄰,因習飼鷹戲法,舊時調露年間,裴大將軍走擊突厥,天皇因召匠者隨軍捕捉凶禽以充鷹坊,老僕因是隨軍……」
聽到這裡,李潼對這個楊沖不禁刮目相看,難怪能免於廢太子的波及,這老太監居然還懂得玩大鳥!可見人該有一技之長,走投無路也能絕處逢生。
這個老宦官履歷的確豐富,並不只是在禁中熬資歷,先是作為捕鷹雜使跟隨裴行儉大軍出征突厥,後來乾脆留在邊地數年之久兼事牧署。邊疆養了幾年的馬之後,頗積事功,後又在光宅年間返回神都禁中,得授內常侍,成為司宮台的紅袍大佬。
聽完楊沖自述身世之後,且不說李光順與李守禮的驚嘆連連,李潼只覺得自己心態崩得稀碎。他堂堂一個穿越者,論及人生精彩程度,甚至還比不上一個土著太監!
瞧瞧人家,捕鷹玩鳥,種田牧馬,弓刀建事,雖然沒有了男人該有的標誌,但這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人生啊!
拋開這些噱念,李潼只覺得這個老太監楊沖真是一個大寶藏,且不說職權如何,單單其人生履歷、見識經驗,若能盡數了解,滿足好奇心之餘,於他也能有極大裨益。
「常侍經歷內外,兼事諸業,於國積功,堪稱耆長!小王等虛尊寡識,日後難免訪問,還請勿辭。」
對於有本領的人,李潼向來心存敬重,對於這個老宦官也是非常的客氣,移席就近,笑語說道。
對於少王禮貌,楊沖也是受寵若驚,半避於席外連連拱手道:「卑賤奴僕,豈敢承禮。大王不厭卑鄙,老僕恭待走喚。」
眼見這個楊沖如此態度,姑且不論宦官這一群體名聲好壞,李潼對其都是好感大生。
外朝那些廷臣們政治前景與途徑都很多,對他們李唐宗王多是敬而遠之,而且外廷人事紛繁,牽扯諸多,李潼就算想撩都還顧忌重重,還未必能撩得動,遠不如內廷宮官這麼方便好上手。
楊緒見自家乾爹與少王相談甚歡,也是徹底的鬆了一口氣,便又上前說道:「大王尊貴體格,志趣宏大,或厭煩日常瑣細滋擾,雜務都可吩咐仆等,助養清趣,也是仆等榮幸。」
聽楊緒這麼說,又見其義父楊沖也是一臉附和的點頭,李潼越發有感於宦官群體在武周一朝前後權力分配格局中的失落與卑微。
這大概就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武則天那麼一個權欲旺盛又手段高超的人,終究也是不能將權力的分配面面俱到,逼得宦官群體們不得不豁出命去搞革命,也讓她的兒孫們得有些微折騰的餘地。
他大約能夠想到這個楊沖為何求見自己,除了替他乾兒子認錯之外,大概也存了要搭上他家這條線的想法。而他也的確需要這樣的人,將得自他奶奶的所謂聖眷,逐步變現化作切實可控的力量,積攢下來待時而動。
略作沉吟後,李潼很快想到吩咐交待,然後便又笑道:「近日恰好有事需請託司宮,有中官名蘇延嗣等諸人,我想調入舍下遣用,有勞常侍視問。」
「大王所囑,老僕謹記,一俟有訊,即刻走告。」
楊沖聞言後,連忙恭聲應下。
他今日來見三王,的確正如永安王所想,替乾兒子道歉還在其次,主要還是想結好三王。
李唐宗室凋零,當今聖人幽居難見,他們這些宦者中官,存在意義便是攀附主上,三王特別是永安王於大酺禮日深受神皇陛下讚賞,能與之結下一份良緣也算是窺察上意。
楊沖自己混到司宮台內常侍的位置,人生可謂是達到一個巔峰,沒有了什麼可見的進步空間。
但他膝下如楊緒這樣的義子不少,彼此之間的關係既可以說是乾親的香火情,也是一層上下的統屬,同為禁中鷹犬走狗,有主人和沒主人,感受自不相同,團伙內部的凝聚力也不一樣。
或許禁中其他中官頭目還在猶豫嗣雍王一家前景仍不明朗,但楊沖本身就有軍旅從戎的果決,對李唐法統又存忠義,再加上舊年從事東宮的情誼,當然也少不了乾兒子楊緒對永安王諸多讚美的勸說,便果斷出面示好。
李潼交代這幾名宦者乃是早前與武三思發生衝突時在場的中官,本來已經叮囑薛懷義稍作關照,但料想薛懷義不會對這種小事上心,現在既然有了這一層便利,不如將人召到自己身邊聽用,讓他們免於被武三思報復。
這一層緣由,他沒有多做解釋。類似楊沖這種老太監,為人做事自然不失謹慎,屆時肯定也要仔細打聽。
這件事不大,畢竟彼此剛接觸,遠談不上什麼默契和交情,也難性命相托。所謂東宮舊人,只是打開話題的一個由頭而已,不可當真。通過這樣一件事,李潼也是表達自己仁厚念舊,惠及庶下,不負於人。
聊完了這些話題,李潼視線又忍不住落在跟隨楊沖入堂的那一名年輕宦官身上,實在是太過魁梧,讓人印象深刻。
剛才幾人拜見,李潼詫異於楊沖自陳,沒有留意到這宦者名號,現在便抬手一指恭立於楊沖席後的年輕宦者,笑語道:「這一名健力,真是孔武難得,英姿罕見啊。」
楊沖聞言後便笑一笑,臉上也流露幾分自豪,抬手示意年輕人上前,那年輕宦者上前叉手躬身道:「仆名楊思勖,多謝大王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