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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經過一番訪問後,他們才發現長安居大不易。本來長安城規模便比東都洛陽大了許多,哪怕在城池最為繁榮的高宗時期,城中百坊都沒有住滿居民,特別是西南諸坊有許多整坊俱空,居住需求並不緊迫。
然而如今再看來,長安城卻是百坊滿盈,幾無閒地。甚至就連最偏僻的坊區,都住滿了民眾。至於一些貴坊熱地,則就更加的一屋難求。
之所以會發生這種情況,一則是大量的宅業收為官有,二則就是原本行台政令對居民附籍的刺激。特別是去年行台民爵賜給與丁權發授,規定只要役滿五年,民眾就能因戶籍所在而獲得眾多的惠利。
從垂拱年間一直到行台分陝行政時期,兩京之間本就是人員高速流動。大量關西民眾被遷到河洛地區卻沒有得到妥善安置,而行台方面又極為重視流民入籍,所以其中大部分民眾又重新流回關中。
雖然行台是鼓勵民眾各歸原籍,但無論是實際的路程還是州縣編籍安置的效率、都遠遠比不上長安京畿所在。再加上行台在長安城周邊開設了大量的官造工坊,也急需勞動力的補充,所以許多民眾乾脆就選擇落籍長安。
隨著行台民爵、丁權的發放,籍戶們的黏性被進一步拉升,許多人都盼望著能夠成為真正的長安人,享受戶籍所帶來的種種惠利,更加不願意放棄如今所擁有的宅業。
當然,具體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充滿著各種利弊權衡,只要價錢給得高,不是不可以談。但是當原本價值不過千數錢的偏坊半畝草屋都叫價百數緡的時候,這買賣似乎也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聽到當地居民獅子大開口的報價,許多後來的買主都不免氣極反笑,只覺得這些人腦筋有問題。
然而賣主們卻仍振振有詞,拍著自家搖搖欲墜的柴扉不無自豪道:「客人所見只是半幅草屋,但對我家卻是興家之所!再過四年丁權到身,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能知我家不會青蒿立梁,也出一位明經、進士?現錢百緡,已經是冒了家道中落的風險,再要削價,那真是談不得!」
買主們看看那格局狹促、幾根蟲蝕爛木支起的草房,實在觀察不出還有什麼繼續家道中落的餘地,但屋主仍是咬緊牙關不鬆口,也實在讓人好氣又覺好笑。
這種坐地起價的口吻,當然只是刁民無賴習性,但其背後所仗恃的,還是對朝廷政令惠民的信心。眾志成城,長安城哪怕一塊臭水溝爛地,那也是價比千金!守住此處家業,哪怕此生窮困潦倒,誰知幾代後不會門前列戟?
尋常市井間風氣已經如此,至於城中那些貴坊、名坊,買賣雙方的交涉那就更加熱鬧。長安城雖然規模雄大,但講到宜居性卻並不如東都洛陽,但這只是整體上的一個差別,具體到一些特殊的坊區,還是很有可比性的。
城北諸坊因為地近皇城,所以是當之無愧的貴坊,早年間便是勛貴名臣扎堆居住的區域。不過如今城北諸坊住戶大部分都遭到清洗,朝廷劃給百司的官廨公宅大多數便集中在這一片區域,也是為了保證百官免於奔波之苦,上下班方便。
但貴坊未必宜居,否則皇家便不會放著好好的西內太極宮不住,又勞工費力的另造大明宮。真正講到宜居,還是城東萬年縣樂遊原到曲江池這一片區域。此境地勢頗高且水域不少,自然也是城中置業的上佳選擇。
因此許多隨駕返回長安的朝臣權貴們,便將視線落在了這一片區域中,或是派遣家奴,或是親自前往游訪,挑選符合心意的住宅。
不過他們也無可避免的遇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眼挑花了、錢不夠了。城東諸坊大凡能上眼的宅邸,價格都已經超出了普通人能夠理解的範疇,而且交易起來要更加繁瑣。
當然,對於真正的權貴而言,市場價格從來也不會對他們得到自己心愛之物形成阻礙。權力變現,有著各種各樣的途徑。甚至都不需要他們掏錢,只要流露出對這宅邸感興趣,自然會有人拱手奉上。
千百年來,世情如此,哪怕此世也不例外。所以城東諸坊的宅業易手頻率,反而較之普通坊區還要更加頻繁。
但是很不巧,如今長安城中有一個特殊人物存在,那就是平陽公武攸宜。武攸宜如今官居太府少卿,總掌市易平準事宜,同時兼判社監署事。前者讓他有足夠的權力干涉城中宅業買賣事宜,後者則讓他有足夠的耳目監察相關事宜。
武攸宜這個傢伙也是一個異類,神都革命中大難不死,早早的便投靠了當今聖人,非但沒有遭到閒置冷待,反而在行台中混得風生水起。如今新朝新秩序,同樣又獲得了一個實權要位,大把熱情亟待發揮。
最開始,武攸宜在長安城園宅買賣的熱潮中還乏甚存在感,可是當宰相姚元崇之子姚彝以錢五十緡購得永樂坊數畝園宅、因亂市而被判令歸還時,等待多日不見執行,武攸宜親率府吏直入坊中,拆門拖走。
這件事自然造成了不小的轟動,甚至就連聖人都親自過問,群眾們也都紛紛觀望事態發展。事情最終結果則是姚元崇勒令兒子歸還園業,聖人則親賜甲第一所供姚氏子弟立業成家,以示對姚元崇愛護,但卻並沒有追懲武攸宜。
經此一役,武攸宜「拆門少卿」之名響徹京畿,而城東諸坊圍繞園宅所滋生出的官商賄結之風一時間也為之肅然。而且在武攸宜的建言下,朝廷於太府寺再設宅廄署,專門負責管理園宅買賣相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