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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此一來,便不免會引發新一輪的震盪,直接打斷長壽改元之後酷吏冤獄被暫時壓制住的狀態。舊案翻引之下,究竟還會翻起什麼波瀾,實在不可預知。而一旦這麼做,最直接的後果是酷吏們又會橫行於世。
不過站在李昭德的立場上,他不這麼建言也不行。這一樁案事打的是整個朝廷的臉,他身為宰相,如果還要提議大事化小,那真的是在找死,而且還是身敗名裂的那一種。
李昭德話音剛落,肅政大夫魏元忠也表態道:「此番凶跡,狂悖至極,已經不可目作兇案,當作謀逆察之!臣請出兩衙精軍,從嚴追查!」
「可,授河內王懿宗左金吾衛大將軍、行軍總管,與鳳閣李侍郎同往追逆,一旦查實,就地誅殺!」
聽到宰相陳奏,武則天便點頭說道:「肅政台等有司各遣幹員,隨軍而出,從速追查,不可縱失一賊!」
聽到這話後,在殿武氏諸王臉色明顯一喜。李潼聞言後則暗嘆一聲,別管平時怎麼樣,到了這種關鍵敏感時刻,他奶奶對其武家侄子們還是有一分偏信。
武則天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作此任命,宰相們眼下自身尚且難保,也都不敢強阻這一樁任命。當然,就算想阻止那也阻止不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指令,比如失職的侯思止以及案發所在州縣官員,悉數褫奪官職、暫以白身領事。甚至就連西京留守婁師德,也被奪除一應散、爵、職,暫守西京,聽候發落。
如此一來,婁師德可謂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而在案事還沒有新的進展情況,武則天便對婁師德作此嚴懲,也透露出其人對於西京官員整體的懷疑,或者說是對關隴勛貴們的懷疑,認為他們是要做棄車保帥。
其實李潼也有這方面的猜測,被搞死的竇希瑊等人干係實在重大,本身就是一個個火藥桶,在沒回到神都前將之引爆,也能收到一個止損的效果。
甚至就連李潼自己,都不是沒考慮過竇希瑊等人不能活著回到神都的可能,畢竟他自己也不乾淨啊。
一場臨時的會議一直持續到午夜時分,群臣陸續退殿,而李潼則率眾備身、與羽林軍一起繼續宿衛殿中。
他出殿後安排完眾備身各自值宿位置,剛剛返回殿前,便有一名女官行出說道:「陛下召代王殿下內殿用膳。」
來到內殿中,李潼便見到右羽林大將軍武攸寧已經在席用餐,心裡不免有些失落,登殿見禮然後入席用餐,突然聽到上方噹啷一聲,原來是他奶奶打著瞌睡、打翻了杯碟。
李潼連忙用力掐了一把大腿,離席深拜,膝行上前,眼淚汪汪叩告道:「臣無能,坐見恩親寢食不安,竟不能長力分憂……」
武攸寧見狀,忙不迭也丟下飲食,並跪上前道:「臣惟願肝腦塗地,盼尊體晝夜安康!」
武則天也醒轉過來,見兩人並跪席前,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笑容,抬手擺了一擺讓這兩人歸席用餐,卻連話都不想多說。
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開口道:「慎之啊,大婚在即,不必勤直,明日歸邸,先用心宅事。」
「恩親操勞,晝夜失常,臣怎能專顧家私,願持戈宿內,守夜長警!」
李潼話音剛落,武攸寧便連忙說道:「代王忠孝可嘉,但朝廷並非乏士可用,又何勞代王……」
「建昌王良教深刻,是慎之情切失言。入宿此夜,明日歸邸,守在份內,不增事擾。」
不待武攸寧說完,李潼抱拳作禮,而後側在席外,只是望著他奶奶暗抹眼淚。
武攸寧看他一眼,試探著抬抬手,終究做不出來那樣子,只能悶頭退回席中。
第0404章 人人自危,謀定相位
第二天一早,千牛衛將軍豆盧貞松帶領另一批備身入直輪換,李潼不想滿身疲憊回家,回到衛府衙堂準備小憩一會兒,但卻怎麼樣也睡不著。
接下來這一輪的風波,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爆發開,實在是令人始料不及。
政治鬥爭多種多樣,而刺殺無疑是最不講規矩、同時也是性質最為惡劣的一種,這種手段甚至比武則天所奉行的酷吏政治還要更加不可控,隱患更多。
昨夜武則天讓李潼暫時歸邸,專心婚娶,其實也有存意保護這個孫子的意思。
在幕後黑手調查清楚之前,眼下時局中無論哪一方其實都有不同程度的嫌疑,跟其他諸方相比,李潼畢竟根基仍淺。下手之人連這種手段都敢玩,誰也不能保證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新的惡行。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潼作為一個新秀人物,出入宮闈之間,無疑是要承擔著不小的風險。無論是武家,還是關隴勛貴,他們在禁軍體系中可都是有著不淺的根基,遠不是眼下的李潼能比的。而武則天自己,對於眼下這一局面其實也是有些失於掌控。
李潼表態願意執戈入宿,就是表示他並沒有被眼前事嚇破膽,只要他奶奶有需要、肯用他,他就敢迎難而上,不作龜縮。
武攸寧當然不希望本就聲勢不弱的代王更進一步,發聲阻止也是理所當然。李潼眼下也沒有繼續爭取的必要,只要確保局勢更加惡化的時候,他會是他奶奶的一個選擇,那就夠了。
在官衙中枯坐片刻,昨日已經受敕的新任胄曹參軍入衙登堂拜見。
狄光遠二十七八歲,中等身材,眉眼之間依稀可見其父狄仁傑一些影子,登堂之後,態度也是恭謹有加,鄭重謝過代王提拔。